心中颇有些不以为然。再读下去,李泌果然提醒,说圣人已允征伐之事,相信不数日便将正式颁诏,你可以先期准备起来。
李汲心说准备工作我早就开始啦。从元城到冀州境,不过三百里地,再怎么乌龟爬,十来天也总该到了,李汲早命人在浅口和馆陶之间,夹永济渠起造仓库,储入一应粮草物资,大军随时都可以开出境去作战。
于是召来幕僚,及颜真卿、田乾真等,商议进军方略——其实他心里早有成算,就是跟秦睿商定的那一套,先摆出来,请诸人研讨得失。田乾真道:“节帅欲直取信都,则与之相隔,有南漳与故渎,倘若田承嗣沿岸布阵,不易过也。”
李汲笑笑:“我已与武顺军秦节度商议定了,都预先做好准备,只等朝廷诏命颁下,即刻进兵,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进入冀州境内,则田承嗣未必来得及响应——比及我军到清河,武顺军应已在南漳水上建好了浮桥,可以直渡。至于故渎,浅而易过也。”
田乾真先是点点头,继而又道:“田某初来,不知镇中情事。河北之地多平原,少山林、沟渠,乃是骑兵纵横驰骋之所,未知镇内战马有几许啊?信都大城,即便田承嗣无防备,也常驻军数千,不易遽克,未知于攻城战具,可有预备?”
李汲笑笑:“副帅所言俱是。此数岁之间,我经昭义军,自恒、定等州购得良马三千匹,牧于冠氏、堂邑之间,已成四营骑兵;至于攻城战具,也多打造,河北平原,方便输运,无忧也。”
李汲的战略部署,私底下跟雷万春商量过好几回,此前北上以会秦睿,又加研讨,这仨都是打老了仗的,理论上不至于有什么大的疏漏。不过田乾真虽不能查遗补缺,其几句话,倒全都说在了点子上,不由使李汲对他刮目相看。
都说田乾真是昔日安禄山麾下第一智将,可惜为同僚所忌,这才在逃出长安后,被勒逼着殿后,落入自己手中……看起来,传言无虚啊,我或许可以利用他的才能,充当参谋——但绝不能使其单独将兵。
且说数日之后,八月望日,朝廷终于正式下诏,羽檄交驰,命魏博、昭义、武顺、河东等镇联兵以伐天雄军,征讨叛逆田承嗣,此外还特意声明,将以今秋江淮间所收粮约六十万石、钱绢约百万缗,经永济渠转运河北,以供军用。
李汲接到诏命,当日便升堂点将,命都知兵马使雷万春将四营骑兵为先行,他自将二十营防军居中,都虞候聂锋将五营兵马殿后,并遮护粮道。留司马颜真卿守备魏博,副使田乾真则与自己同行。至于博州方面,也有指令下给南霁云。
翌日亲往校场,点阅兵马。李汲命人搬出三十万缗财货来,赏赐士卒,作为开拔之资——只有一半绢帛,另一半是好不容易凑得的铜钱,倘若赏绢太滥的话,颜司马说不定又要跳出来拦阻了。
李汲坐在高台之上,望向身前排列得整整齐齐的数十营兵马,上万之众,不由得颇感骄傲。他入镇数载,只要身在元城,几乎将全副心思全都用在练兵上了,自命如今的魏州防军,已是不输于天下任何一支队伍的强兵。防军的铠甲、器械,即便比不上禁军精锐,相差亦不远矣,至于精神面貌、组织程度,可能更要过之而无不及。
北衙禁军固定都是从外军中千挑万选,简拔出来的精锐——起码李汲还在任宝应军将的时候是如此——但久置于长安城那般花花世界中,难免腐化,更加上守备宫禁,常充仪卫,真正能够用来训练战技的时间,反倒不如眼前这支魏州防军了。
李汲不由得心道:可惜只有万余,若我能得如此精兵十万,确可横行天下——别的不说,便昔日安禄山、史思明全盛时以两倍兵数来攻,我绝不惧!问题是这般十万强兵,别说魏、博两州供应不起了,恐怕半个河北都难……倘若置于西线,在朝廷不额外提供钱粮的前提下,可能要合凤翔、泾原、邠宁、鄜坊、潼关,再加上朔方诸镇,才勉强可以供奉。
由此亦可得见,河北之饶富,已然超迈了关中,则若自成割据之势,再切断江淮漕运,唐朝必覆无疑!
哦,这好象就是当年安禄山的思路么……幸好当时有张巡固守睢阳。
不由自主地,便瞥了身侧的雷万春一眼。
雷万春还当李汲在以目催促,忙道:“末将领前军,即时便可出发——有请节帅训示。”
李汲缓缓站起身来,身上甲叶交磕,哗啦啦做响。他环视诸营健儿,原本还有稍许嘈杂语声,至此彻底静谧下来。
李汲轻轻痰咳一声,随即扯着嗓子,大声说道:“田承嗣狼子野心,狃于反覆,专擅自为,抗拒王命,以是朝廷颁诏,命河北诸镇讨伐之!”就他那大嗓门儿,根本不用扩音器,就连最后一排的士卒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说完两句官样文章,李汲猛然间长吸一口气,改成了大白话:“我唐天下,原本乾坤一统,东虏、蕃贼,俱不敢侧目而视,胡夷之辈,皆以做中国人为荣。则中国人因何荣耀啊?为国家繁盛、太平,数十年间,腹内无祸乱兵燹,农夫可以安心耕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