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李汲也怀疑田乾真去跟田承嗣对话,终究是一家人,或者暗通款曲。但他不在乎,只要跟从前那样盯着田乾真就行了呗,终究那厮孤身前来魏博,并无党羽可恃,难道还能翻天不成吗?关键是我若得胜,料他田乾真也玩不出什么花样来;我若战败,连秦睿、薛嵩都难保会起异心,也不多他一个落井下石的。
便命人向天雄军送去战书,约定三日后开战。田承嗣回信:“何必三日,莫非李帅畏我乎?明日便战!”
李汲笑笑:“明日便明日。”反正是躲不过的,我已然多赢得了一天的时间啦。
于是翌日一早,天不亮将兵便皆起身,烧火做饭,卯中便络绎出营,按照预先布划排成了阵势——天雄军方面亦然。
天雄军总数在四万多近乎五万,魏博、武顺联军仅仅两万出头而已,平原之上,无险可恃,天雄军方面完全可以拉开正面宽度,左右两翼绕出,尝试包夹官军,而官军对此却并无太好的应对方案——若不同样展开,易为敌军所围;倘若展开,则阵列必薄,不耐久战。为此李汲才侧依着漳水立阵,起码可以保证自家右翼无虞。
秦睿主动请求率武顺军守备右翼。
田乾真觉得不妥,劝告李汲:“漳水上浮桥,是我军后退的保障,安可操之人手啊?且我看武顺军,精锐不过半数,余皆孱弱,恐其不能当敌,若是战时先溃,我军危矣。”
李汲心里也在埋怨,秦睿你有谱没谱啊?你说精锐只有四五千,我还特意借你绢帛,要你急训士卒,补至七千之数,结果瞧你这回带出来,看着能打的还不到四千人……你是把好兵都留着守家了吧?
每次见面,都拍胸脯自称大唐忠臣,并说跟那田承嗣仇深似海,不共戴天,我还当你肯拚尽家底,对敌做千金一博呢,结果就光领这些兵来敷衍我么?
——他是不知道,秦睿命郭谟将两千精锐,并三四千羸兵,走东线,入沧州,去跟南霁云抢地盘儿去了……
然而对于田乾真的规劝,李汲却只能无奈摆手:“若不将武顺军置于右翼,难道放在左翼或者中央不成么?贼必尝试兜抄我,则左翼所受压力必巨,以武顺军的战力,恐难久持,一旦溃退,大势去矣;若在中央,更恐牵累全军。唯有右翼稍稍安全一些,或者不至于遽败。
“且若不允其请,两镇必争,大敌当前,势更凶险啊……”
终究我跟秦睿只是盟友关系,魏博、武顺,属于藩镇联军,我指挥不动他啊?难道我不让他守右翼,他就肯俯首听命么?
田乾真不由得叹息道:“我恐官军若败,必败在秦某!”
两军列阵既罢,乃各擂鼓,缓步前出,李汲置一胡床,驻刀端坐中军,元景安领牙兵在左右护卫。
从前领兵作战,李汲最喜欢登高而望,以为可以总揽全局。但问题他视力并不是太好,视野虽因登高而广,一旦万马千军铺开方圆数里甚至十数里的战场,仍不能一览无余,反倒是应变之际,还得朝下喊话或者摇旗指挥,一样耽搁时间。倒不如阵中安坐,既能示兵卒以镇静,安定人心,且遣视力更好的小校登高,配合侦骑往来传递消息,会更有效一些。
时候不大,前方旗摇,牙兵禀报:“敌我相距五十步矣。”李汲点点头,当即下令:“急鼓。”
鼓声骤急,前锋官军当即加快了脚步,在尽力维持阵型的前提下,慢跑起来;天雄军前锋也几乎同时迈开双腿,加速前冲。于是片刻之后,双方两排士卒便即碰撞到了一起,将官一声叱喝,统一挺矛便刺。
人在阵列之中,回旋余地很小,同时遭受攻击的面积也窄,基本上只要紧盯着正前方的来矛便成。若能在距离恰当之时,先一瞬出矛,便有很大机会杀敌而不为敌所害;即便对方侧过矛杆来遮挡,也必失先手,从而一步落后,步步被动,最终仍难免喋血沙场。
且若一排横阵统一出矛,动作齐整,不但声势吓人,更可策应同袍,一人占据上风,多人同取先机;倘若出矛不齐,或疾或徐,便易为对方逐一摧破。
由此一支军队的训练度,就可以直接转化为战斗力,强军弱旅之别,在于此矣。
甫一接触,长矛入肉之声、惨怛号呼之声,便即不绝于耳,双方各有数十人中创倒下,或者虽然未倒,难免踉跄,连累同袍。侦骑及时将战况汇报给李汲:“今之势,五五之分,刀盾手已循间隙杀出,弓弩手亦从旁策应矣。”
李汲微微颔首:“天雄军也自不弱啊。”
他对自己亲手训练出来的魏博军有信心,则哪怕只是短时间内能与魏博军杀成平手的天雄军,自然也不会太差喽。李汲早遣尹申等潜入冀州,探查天雄军的状况,知道虽然饷钱、衣食不如魏州防军为全,田承嗣在训练上还是颇下功夫的。
不能足额供奉,固然有可能影响到一支部队的军心士气,但临战时的强弱之势,还真不未必片刻间便能显现出来。好比说田承嗣于战前发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