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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太子李适的处境,极其微妙。
他虽非嫡子,却是长子——李邈虽为崔妃所出,终究崔妃早逝,且在李豫登基后并未追封为皇后,则李邈少年失恃,理论上也无可与李适相争。肃宗时代,李适以皇长孙的身份便倍受乃祖宠爱,其后宫变,李亨崩而李豫继,李适在其中也立下过汗马功劳,因而在多数臣僚设想之中,他是天家继承者的不二人选。
由是从宝应元年便陆续有臣子上奏,请圣人立国本,不管是明言是暗示,候选人都只有皇长子李适一个。
李豫则一直拖着,初封李适为鲁王,又改雍王,命为天下兵马元帅,使出讨史朝义,貌似合情合理——这若是做了太子,就不可能领兵征战啦,则事先让李适建下大功,竖起威望来,再立国本,也是为他好啊。再者说了,今圣在肃宗朝做皇太子之前,不也当了好一阵子的元帅吗?
然而等到史朝义授首,李适奏凯还京,李豫的一系列骚操作就让人瞧不明白了:拜为尚书令,这是一个只有太宗李世民潜龙时做过的职务,似乎暗示李适当为国本;但与郭子仪、李光弼等同赐铁券,图形凌烟阁,又是啥意思咧?
储君储君,将来的天子,他需要铁券吗?他能上凌烟阁去跟功臣们挤一块儿,受后世儿孙的礼敬和缅怀吗?
于是群臣进奏纷呈,全都直接指名道姓,雍王是陛下长子,又有大功于社稷,请立为皇太子。李豫拖了好几年,被逼不过,才终于在广德二年正式册立了李适。然而他却以东宫太过冷清为由,不让李适搬进去,而使其仍与兄弟们并居十六王宅。
李适本人对此倒是很乐意的,他才不愿意跟老爹当年那样,圈禁东宫,等同囚徒呢。
皇太子在十六王宅,异常谨慎地与朝臣们相结交,为自己厚植党羽,巩固根基。杨绾、李栖筠曾经因此事劝谏过他,李泌也多次暗示,李适却始终不改素行。
——我是皇太子啊,跟朝臣结交怎么了?只要别太过份,就不算逾矩,父皇都没说啥呢,你们用得着反复规劝吗?
可是如今,他对自己往日的行为不禁有些懊悔起来——是不是我刺激到了老爹啊,他才突然间毫无先兆地,竟然拜老二为天下兵马元帅?老爹是在敲打我,警告我,还是真起了废长立幼之心?!
正在宅中徘徊难决,不知道要不要变更素行,以及从此装傻扮痴能不能挽回老爹的信任,突然门上来报,说:“魏博进奏官卢杞求见。”
李适还真犹豫了一下,要不要见卢杞。再一琢磨,自己曩日间与卢杞常有往来,且与李汲交好之事,那是街知巷闻啊,这若是骤然割断联系,会不会反致乃父之疑啊?尤其李汲是李适为数不多可以深信无疑的臂助,并需要通过他去拉拢李泌,若是由此生了嫌隙,未免太划不来了……
因而沉吟少顷,便命:“想是魏博有要事,须我襄助向圣人进言——唤他进来吧。”
时候不大,卢杞领一人来至堂外,报名而入。
李适每次见到卢杞,都会不由自主地回想起当初在定安行在时与李汲的初会。想当初李汲护着李泌自颍阳而来,李辅国引李泌去谒见李亨,留下李汲一人在院中等候;李适本在李亨身边,却也被轰至殿外,于是见到了李汲,便问:
“圣人与父王召见长源先生,不许我侍坐,我听说先生还有一个兄弟,故此过来瞧瞧,谁想……嘿,长源先生神仙一般人物,怎么会有这种相貌平庸的兄弟呢?”
李汲当时还不认识李适,当即毫不客气地反问道:“阁下读过书么?”
“你什么意思?”
“岂不闻‘以言取人,失之宰予,以貌取人,失之子羽’?”
其实吧,李汲虽然论仪表只是中人之资,但自从胡子越留越长,官也越做越大,勤习弓马,久历沙场之后,身上的威严气度日盛一日,再配合上他足够健硕的体格,而今若再相见,李适绝不会说他“相貌平庸”了。
然而李汲幕下的进奏官卢杞却不同,这人脸上的胎记是硬伤,哪怕将来有一日能够身登台阁,手握权柄,估摸着仍难逃一个“丑”字。李适初与之相见时,心里也难免有些膈应,但考虑到他是李汲的部下,且是李泌的妻弟,遂尽量克制,不使厌色表露于外。但是见过几面,谈过几场之后,他却发现这位卢子良先生胸中实有丘壑啊,怪不得长卫要授予他居京联络的重任了——就此亲密日甚。
若非如此,李适正在检讨自己素行的关头,倘是魏博别派人来,说不定就真给回绝了——有信留下,天色将晚,人便不必见了。
可是卢杞身后跟随一人,天不甚冷,也无雨雪,竟然戴着兜帽,遮住了半截面容——此人是谁?这究竟是什么意思?
尚未开口询问,卢杞先朝上一叉手:“臣有重要军情禀报殿下,还请殿下暂且屏退左右。”
李适心中疑惑,却还是一摆手,命侍从、宦官们尽皆退下,然后紧盯着卢杞身后之人:“这位先生,可该露出真容来了吧?”
那人这才掀起兜帽来,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