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雪未融,血迹斑驳,铅灰色的苍穹透出朦胧的光,却仍然压抑,像是要压垮理智的最后一根弦。
苏羡然跪坐在那一片雪地斑驳中,口鸱白的外袍搭在他身上,从房间带出来的一点幽香混着血腥气钻进鼻腔,气味古怪。
他佝偻着身子,将脸埋在掌心中,喉咙里发出泣血的呜咽,忽然,一个黑色的罗盘从他衣襟中掉了出来,他隔了好久才发现,才将那罗盘拾起来。
蓦地,他颤抖如筛糠。
他在心中天人交战——但心中隐隐约约,他就是想那么做。
隔了许久,他麻木地抹去脸上的血水,颤着身子站起来,外袍随着他的动作滑落在地。
他往前走了两步,又忽而顿住脚步,回眸盯着那件白袍,那件洁白的外搭已经脏了,衣摆处有两个鲜红的血手印,格格不入。
苏羡然很幸运,总有人真心实意的对他好,但他却总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将那些人亲手推开。
无论是宋知意,还是叶无尘。
他转身折回,用沾着血泪的手将那件白袍叠好,放在开得热烈的梅树底下,随后快步走出廊庑。
素白的外袍被叠的整齐,衣襟前又添了几笔深色的血印,如同雪地琼华中绽开红梅几枝。
苏羡然拿出罗盘——宋知意某次醉酒交给他的,那里封存着他生前的力量。
他随口念了几个咒,将自己转移到宋府,忍着与生俱来的对死的恐惧将罗盘贴上宋知意被穿了个血洞的胸口。
宋知意濒死,残存了一点意识,下属都被他遣散,他无力地坐在四轮车中,胸口微弱地起伏着。
“你……”他拢拉着眼皮,感受到胸口被压上一个物件,虚弱的发出一个音节,然后缓慢地说出了后半句话:“回来了啊……”
苏羡然不回答他,而是张嘴念咒,刻着生涩字符的罗盘裂了一角,一寸寸列成细密的纹路,犹如蛛网。
害怕死亡让他在生死一线的时候下意识推出宋知意。
可再来不及挽回的那一刻,他意识到,若宋知意死了,他竟也不想活了。
他明明那么怕死。
“苏……羡然?——你干什么?!”宋知意身上的疼痛减缓,他微微睁开眼,看到面前一脸冷然的苏羡然,似是想到了什么,本就没什么血色的脸骤然煞白。
他哆嗦着手找到四轮车的轮轴,费力地想要操控四轮车往后退,但他这会儿身体虽有舒缓,但仍然处于生死交界,根本没有力气去推动轮轴。
“趁我反悔前,你最好闭嘴。”
面前的苏羡然冷淡地抬眸,身上的血污是宋知意的,只有脸上擦去了一些,衣服上的已经快要干涸,还是散发着腥气。
他眼神如宝匣寒剑反射着幽幽光泽,扫在宋知意的脸上,抿了抿嘴,然后专心致志的念出咒文——漆黑罗盘有了几个较大的裂缝,快碎开了。
“苏、苏羡然,你不能……你放我走,放开我……”
“不过是将欠你的还给你而已。”
还给你,命还给你,魂魄还给你。
金光乍起,缠枝般的金藤拔地而起,迅速将两人所在的地方包裹了个严严实实,金藤叠交,金丝缠绕,金光突兀猛地化为一道光柱——
以此地为甚点,直冲云霄,以此地为中心,结界乍开。
由于动静过大,长夜街的人纷纷停下了手上的动作,目瞪口呆地望向阴云密布的苍穹下突然出现的一层华光流烨的金色结界。
有知情者紧皱双眉,一言不发地望着,一脸不愿相信的表情。
也有不知情者觉得此结界煞是好看,去追问旁边的路人这是个什么东西。
茫茫人海芸芸众生中,有人红衣招展,挑着一对碧池般的眸子,浅薄的嘴唇勾起一个意味深长的弧度,默了片刻,他斜了眼那没见过什么世面的鸳鸯阁客人,像是嗔怪又像是嘲讽地开口:
“真笨,燃魂改命——用来救那些还吊着一口气的人的,想不到真的会有魔修愿意拿命去救别人呢。”
魅狐说完就没再往那个方向看了,而是赤脚踩进鸳鸯阁的玉带纹地毯,脚镣拖出叮叮当当的碎响,走进深处,被姑娘们簇拥着进入红纱重重,香帐绵连。
他抿了一口金樽中的酒,笑意渐深,“宋府……不知道是谁换了谁的命啊。”
一家不起眼的酒肆里,叶无尘垂着眸往世外桃源放酒,忽然听见人群中传来一阵躁动,他闻声看过去,盯了一会儿,又开始挑酒。
“宋府的方向。”他说,“墨允,你对苏羡然做了什么?”
墨允转了转眼珠,反问道:“师尊想知道吗?”
叶无尘缄默了,而后叹了口气,“不想。”
再也不想知道关于苏羡然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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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允回头瞄了眼吸引众人目光的金色结界,又将目光放到叶无尘身上,卷起嘴角露出一个甜浸的笑。
怎么说呢,意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