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铁铸成的剑,终于出炉了。
剑身如血,上有点点白斑,宛如泪滴。
少主持剑向天,放肆狂笑,笑声桀骜而不可一世。
末了,少主忽然道:“此剑为大师所铸,不妨给它取个名,如何。”
刘老淡淡道:“玄铁有灵本不欲成剑,勉强成剑则剑身血红,已是不详;斑驳泪滴,更是不幸。如此不详之刃,取名何用!”
少主大笑出门:“剑本就是给人带去不详,有何不可?”
笑声中人影远去。
他是魔宗少主,一辈子玩过的女子不计其数,怎会记得黄沙中的哑巴少女。
大鱼大肉吃久了,偶尔会想吃点咸菜豆干,但并不代表他就会喜欢咸菜豆干。
他是魔宗少主,前程远大,怎能贪恋儿女私情。
铸剑城又恢复了以往的平静,南来北往的商队,带走一车车的武器,也为远方带去一场又一场的战争。
剑,本就是给人带去不详。
哑娘走了,在少主离开后三天,她收拾东西,悄悄离开铸剑城。
阿牛还是每天来,哑娘走了,他来给刘老做饭,打扰作坊。
刘老在冷清的作坊喝着酒,是戈壁滩特有的烈酒。
一道身影静静走入作坊,问道:“你可还能铸剑?”
刘老低声道:“不能。”
那人又问:“可能持剑?”
刘老看着他道:“不能。”
那人走进屋里,从刘老手中拿过酒壶,喝了一口道:“我以前是种田的,后来我种不了田,于是握了刀。”
刘老低声道:“我不想持剑。”
那人放下酒壶,将一粒丹药放在桌上,淡淡道:“我是个农夫,不想握刀;你是个铁匠,不想持剑。但有时候,我们没得选。”
刘老没有回答,那人也没有等,来的忽然,走的忽然。
一个月后,刘老离开铸剑城,柱着一根拐杖。
刘老已经很老了,老的快走不动路了。
但他还是从万里黄沙的戈壁,走到了青山绿水的江南。
没有人知道他怎么做到的,古稀之年的老人,从戈壁走到江南。
手中的拐杖越磨越短,老人的身影越来越佝偻。
江湖上最近有件大事。
魔宗少主神功大成,近日将迎娶江南第一美人,欧阳家千金欧阳雪。
大婚将近,少主府处处张灯结彩,一片喜庆。
一个佝偻的老人缓缓走到府前,护院皱眉道:“宴席还没开始,要讨饭过几日再来。”
刘老佝偻着身子问:“这里可是魔宗少主府?”
护院不耐烦的呵斥道:“不错,既然知道是魔宗少主,还不快滚。”
刘老低声问道:“两位可见过一个女孩来过这里,她是个哑巴。”
护院怒道:“我怜你是个老人,你可莫要不识好歹!”
刘老颤巍巍的跪在地上,凄声道:“求您告诉我吧,她是我的女儿,我从戈壁一路找到了这里,求您了!”
声音凄凉,闻着落泪。
护院终究不是铁石心肠的人,看看四周,轻声道:“那女人我见过,几个月前来到这里,还抱着个小孩。
她不会说话,只知道一个劲的往里冲,刚巧遇到欧阳家的人,被打死仍到乱葬岗喂狗。
老人家,你别在这里闹了,不然说不定待会有谁经过,你这条命也保不住。”
护院还在絮絮叨叨的说着什么,刘老已经听不见了。
死了,哑娘死了!
乱葬岗,在乱葬岗!
刘老跌跌撞撞的离开少主府,去往乱葬岗。
乱葬岗里,恶臭熏天。
吃死人肉的秃鹰和野狗,面容狰狞的看着这个垂死的老人。
乱葬岗里到处都是残缺不全的尸体,谁又能分的清谁。
刘老拨开一具具流着尸水的残肢,艰难寻找着哑娘。
秃鹰在头顶盘旋,野狗在四周低吼,它们在等,等着老人化为尸体,再蜂拥而上。
嗜血的生灵觊觎着新鲜的血肉。
刘老终于找到了,那具只剩白骨的尸体,身下还抱着一具更小的白骨。
白骨的手,往北方伸着,骨节深深扎进土里。
北方,那是戈壁的方向,是铸剑城的方向。
也是,他们家的方向!
刘老一点点的拔出白骨的骨节,轻轻的搂着白骨,呢喃着:我们回家,回家。
呢喃声很低,很低。
山外,正锣鼓喧天。
少主穿着大红新郎服,意气风发的准备迎接独孤家的千金,江南第一美人。
远方,大红轿子正缓缓而来。
某一刻,有人忽然发现场内不知何时,多了一个老人。
老人抱着一堆白骨,静静的立在堂内,也不知立了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