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遥遥才吃过冰棍, 嗓音带着一丝冰凉的甜味,眼含惊讶:“你想我去吗?”
谢昭掌心冒出汗来, 话在舌尖滚了几滚,终于艰涩道:“可文工团是个好去处, 你……”
程遥遥掏出包里的那张报名表, 在谢昭眼前晃了晃:“好啊, 那我现在就去报名。文工团待遇挺好的, 还分配宿舍。我今天报名,明天就可以搬进去了。”
“这么快?”谢昭猛地抬起眼, 来不及掩饰的不舍被程遥遥看了个正着, “你不是说……不想去么?”
谢昭那张脸向来八分不动,此时咬肌紧绷, 一副口是心非模样落在程遥遥眼里又新鲜又有趣。她一本正经地瞎编起来:“那林家麒说得挺有道理的,文工团待遇好, 还能帮我弄成城里户口呢。你不是也想让我报名吗?”
不,我不想!谢昭恨不得嘶吼起来, 喉咙却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掐住, 无法言语。
程遥遥盈盈站在他面前, 美貌叫艳阳为之失色, 双腿修长,还有比文工团更适合她的去处吗?她长得这样美, 难道真叫她在农村潦草一生?
程遥遥等了一会儿, 小脸终于完全绷紧了:“我走了!”
她气哼哼抬脚就跑, 昂着头才走出几步, 脚下突然一崴:“哎呦!”
她身子一歪就往后倒去,背后稳稳一双大手托住她,才没让她跌在地上。
程遥遥心脏砰砰直跳,扶着谢昭的手站直了,又生气又丢脸,低头一看,叫道:“我的鞋!”
程遥遥脚上穿了一双白色系带皮凉鞋,衬得脚踝纤细玲珑,脚背雪白。此时皮凉鞋脚踝处的带子从根部断裂开来,正是害程遥遥摔跤的元凶。
程遥遥气得咬牙。肯定是刚才那个吴蔓故意推她一跤,把带子扯坏了,刚才又一通暴走,鞋带不断才怪呢。
谢昭半跪下去,轻轻托住程遥遥的脚尖和脚踝:“动一动,扭伤了没有?”
程遥遥尝试着动了动脚:“不疼,没有扭到。可是我的鞋子……”
谢昭道:“附近没有修鞋的摊子。能勉强穿吗?”
程遥遥一抬脚,鞋子就整个挂在她的脚尖上,裂口像一张丑陋的大嘴:“不行!这样好丑!”
谢昭见状,道:“我去供销社给你买一双布鞋。”
“我才不要穿呢!”供销社的皮鞋要鞋票,不要票的布鞋多是深褐色和黑色的鞋面,白帮,绊扣一系,要多土气有土气。何况程遥遥今天穿了一条洋装小裙子,配上一双布鞋,那成什么样子了?
程遥遥光是想象了一下就要窒息了,拼命摇头:“太丑了,我不要穿布鞋,我宁愿光着脚走!”
谢昭抬头望着程遥遥写着娇气的脸,叹气道:“这里离机械厂不远,我带你回去,拿工具修一修。”
程遥遥指尖点了点下巴,矜持地思索一番,终于点头:“那好吧。”
谢昭用程遥遥的一条丝绸发带从她鞋底绕到鞋面,绑了两圈,打个蝴蝶结,让程遥遥勉强能够走路,带着她回了机械厂。
烈日当空,机械厂的操场被蒸腾得泛起了白雾。各种机械零件,轮胎和铁皮车停在操场上,年轻人们被晒得满头汗水,仍孜孜不倦地空气里飘荡着机油味,如同雄性荷尔蒙般一点就燃。
程遥遥远远站在树荫下,看谢昭过去跟一个领导模样的人说话。过了会儿,提着一个工具箱回来了:“走吧。”
谢昭在前头走,刻意跟程遥遥拉开了一段距离。操场上一堆年轻人仍然伸长了脖子往这儿看,眼睛追寻着那一抹鹅黄色袅袅婷婷的背影,眼睛都要滴出血了,师傅和领导连声呵斥也没用。
宿舍楼下种着几颗古槐,洒落一地浓荫。两层宿舍楼方方正正,谢昭的宿舍在二楼,一进屋程遥遥就闻到了一股汗臭味。
她轻轻皱起鼻尖,谢昭已经抢进去,先把倒在地上的凳子扶起来,脏鞋子踢进床底下。这才道:“坐吧。”
谢昭把窗户和门都大开着,阳光与微风涌入,屋子里的空气终于清新起来。
程遥遥走到谢昭床边坐下,好奇地张望。这是一间十二人间的宿舍,六张上下铺。窗边有一张桌子,上面丢着饭盒和茶缸。
谢昭的床位在窗边,算是最干净的一个铺位了。床上除了一张席子和枕头,什么都没有。程遥遥坐到谢昭的床沿上,道:“收拾得挺干净嘛。”
程遥遥坐在自己床上。这一幕让谢昭联想起谢宅的那一晚,程遥遥毫无防备地躺在自己的床上,猫儿一样往他怀里钻……那香艳的一幕夜夜入梦,让谢昭下腹滚烫起来,连忙掐紧了掌心要自己回神。
谢昭打开沾了机油的工具箱,从里头拿出几样工具,对程遥遥道:“鞋子给我。”
程遥遥翘起脚尖,送到谢昭跟前。
“……”谢昭伸手解开那根天蓝色发带,把那只坏了的凉鞋从她脚上脱下,手指不经意蹭过那丝绸般的肌肤,喉结咽动。
谢昭拿着鞋和工具箱,远远地坐到了宿舍门口,是要避嫌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