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何知坐在粗拙小巧的火炉边,手中捧有一卷《白氏文集》。泛黄的纸面上依稀可见墨痕印出的文字,他却随着天色变暗而越发看不清。
但书中的文字早就映入胸中的丘壑,当他闭上眼睛,古人纷纷穿越时空的洪流来与他相会。
如何能有饮一杯的友人?他曾经常常这样问自己。
静静坐着感受时间的流逝,往日一幕幕浮现眼前,真实的世界竟显得不如记忆真实。
直面被推下悬崖的恐惧感,仅仅在这个时刻。
砰——
门被推开,明霜飞快地跑进屋。他冲何知尴尬地笑了笑,顺便打了个招呼。
“哎呀,我就说洛乾那小子跑不过我的。”
“哦,是你啊。”他听见何知淡淡地应了声。
明霜刚在桌旁坐定,气还没喘匀乎,屋外就响起一阵杂乱的声音。未见到其人,就听到杨浦归在大声抱怨着什么,话语间满满都是焦躁的情绪。
等他取掉蓑衣进了屋,环视一圈,却没发现洛乾的身影。
“人呢?”看到何知神情迷茫,杨浦归不禁有些恼怒,“不是叫你看着洛乾吗?”
“他……他去给你们送饭了。和明霜一起的。”
明霜连忙道:“是啊是啊,只不过回来的路上走散了。”
“这么丁点大的村子还能走散?况且,我怎么没看见他到道观给我送饭?”
面对杨浦归的质问,明霜心虚地摸了摸鼻子。他们自己不派靠谱的人来把守,现在人丢了反而去问一个自愿回来的他。
不过话说,他为什么还要回来?
“他这个……贪玩嘛,看见美女就跑了什么的,或者被个什么妖怪抓走了,呵呵。他这体质比较能吸引人,你们一个个都争着要。再说他不可能不回来的,一定是迷路了。”明霜也不可能自己走掉。他不得不承认自己回来的一个原因就是,杨浦归家提供免费饭菜酒水和睡处,条件不过是奉献出洛乾而已。
“应该是迷路了!”何知蹭地站起来,说着就要往外走,“我去把他找回来!万一出事就……哎呀!”结果他门都没找到,一头撞在墙上。
在这个模模糊糊的环境,他难受地捂着额头,却突然听到一个带着笑意的声音,“何知,你怎么了?”
“洛乾,你总算回来了!”
门口悠闲走来的男子正是洛乾。他目光平淡地看着杨浦归阴晴不定的脸色,心里琢磨起要如何圆谎。
话,还没说出口,屋外打扫的马氏就急忙跑过来把他拉了出去。“鞋子上这么多泥就不要进屋了啊……”
洛乾冲他们笑了笑,一切似乎不需要自己解释。
杨浦归仍警惕地注意他的举动,他到外面蹭掉鞋底的泥土,自己也很是无奈。“杨哥,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经常找不到路。”
“那你去哪了?”杨浦归冷冷问道。
“路上内急,然后就跑小树林去方便了。结果明霜这家伙不等我,我又不晓得道观在哪,只好留在原地等他。”
“豁!那还不是我怕菜凉了。等我回来经过那里,你一看见我就要打我。我就先跑回来了。”明霜翻了个白眼,估摸着今天应该还是会有晚饭吃。
不就是洛乾自己乱跑么?事情的问题不大。
“我哪要打你,我不过是想掐死你。跑那么快,害我又迷路。”
“怪我?”
“这阵子不时下点雨,路面都是泥泞,踩的我鞋都湿了。”洛乾有些心疼自己的鞋子,为了证明他踩的不是道观墙角的檐下土,回来的路上又不得不刻意多踩点泥巴。
余光里瞥到杨浦归的脸色缓和许多,他也松了口气。他只
希望他们不会因此而对自己严防死守,那种感觉就跟砧板上的鱼肉没啥区别了。
转念一想,似乎目前的处境没有援手,没有线索,算不上砧板上的鱼肉,那也是老虎眼皮下的肥羊。
杨浦归叮嘱何知看紧洛乾,显然他自己另外还有要事处理,无暇顾及他们。
何知是个单纯好糊弄的孩子,在洛乾质问他师父的用意时,他依旧坚定地保持着之前的看法。
待在杨浦归家中时,杨浦归总会有意无意留心洛乾明霜之间的互动。
关注的密切弄得洛乾十分不好意思,更找不到交流信息的间隙,只好随口调侃明霜冻出的大红脸,抑或是难看的吃相,惹得明霜哇哇大叫。
总是默默做着家务事的马氏听见,也会忍不住偷笑。何知则总是把脑袋转去错误的方向,他心底也纳闷那两人怎么总是吵架。
而且,在他听来,洛乾说的话少又轻,明霜总是他人一句回之十句,恼怒时的咆哮跟他的师兄别无二样。
不过,细听来还是有些许区别。师兄总是骂他蠢,明霜总是气急败坏地“你你你”嚎半天。
他有些羡慕,却又说不上很羡慕。若说是朋友,为何不是像诗中那样围炉夜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