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言恪匆匆收住脚步,在原地跪下。低头一言不发,一点没有昨晚那种一切尽在掌握之中的自在样子。整个赵家,他最怕的就是这个敢拒绝皇帝陛下让他做老师的请求的爷爷,从小就是,现在也是。
他的爷爷,是嘉鼎王朝前任宰执,桃李满朝堂也满天下的清正明官,赵守令。自淳贞元年太子登基后,便辞官回乡,拒绝了老皇帝让他任新帝老师的请求。老皇帝略有失望,却没有强求,而是賜金万两,敕造赵府,准他致仕。
“你可知错?”老太爷一字一顿说道。
“孙儿知错。”赵言恪小声应道。
“错在何处?”
赵言恪不敢接话。
老太爷怒道:“你这个不孝子孙!哪里是知错?分明就是不知悔改!要老夫一条条说给你听吗?你一错在作为将军的子嗣,却在大梁军阵就摆在留雁关关外的时候逃出军营!祸乱军心!二错在一去不返你娘亲担心赵家因你蒙羞!三错在一走十多年,音讯全无你爹娘日夜相盼!”
赵老爷说道最后,将面前的精致茶杯一把摔在地上,精致茶具应声而碎,多年古井不波的老人大为气愤。赵言恪娘亲一脸担忧,但在老太爷面前又不能说什么,只是不停劝道:“爹,消消气,注意身体,切勿伤了元气。”赵行笃双目迷离,不言不语。
赵言恪,你为何要回来,打破了我仅存的一丝幻想?
老太爷闭目说道:“自前朝大唐至如今的嘉鼎盛世,我赵家,有人武至镇国将军,文至当朝首辅,有人十二策开盛世,有人领万马戍边关,有人杀身成仁,有人殒命守节,祖上无一不是仁人志士,死得其所。可就是没有离经叛道,弃家不顾之人!如何便有了你这等不知家国何在之辈?”
赵家夫人抬手抹了把眼睛,赵行笃桌后双拳紧握。
半晌,赵老厉声道:“赵言恪,随我去祖宗灵堂!”,说罢率先起身离去。赵言恪起身,朝母亲点了点头,再看向赵行笃,赵行笃安定自若,如没有瞧见堂下传来的目光。
赵言恪叹息一声,颤颤巍巍起身,转身走出。跪了许久,腿脚有些酸麻。一老一小,一前一后,慢步走进赵家灵堂。
灵堂陈设简朴,只有一些供人跪拜的蒲团和一个中等大小的香炉,香炉正上方,供奉着赵家历代祖先。这个地方,下人是从来不允许踏入半步的,打扫之事也长年由夫人和赵行笃来做。老人走入灵堂,曲身跪拜,赵言恪随之跪下。赵守令从上往下一一念出名字:“赵林武,大唐开国功臣。率兵卒五千,苦攻三日,破敌七万于渭水;官封靖安将军;赵良之,大唐开定年武举第二,执政庐州,百姓路不拾遗,夜不闭户;赵露清,驻兵北境,狼族不敢挥师南下数十年;赵琼...”“赵琼,唐贞光年轻右相,十二策谋划盛世,与皇帝兄弟相称;赵厉,大唐末代将领,死守居庸关数月,兵尽粮绝,开城殊死一战,流矢穿胸而亡;赵岚,大唐末代尚书,随嘉鼎入京,绝食三日而亡;赵怀平,随父志,不仕;赵亮,嘉鼎元定年进士,任史官,撰《唐史》《惠民法典》,太爷爷内有静气,立言秉正,为政以民先,以太平先。当为做官典范。”
老太爷并未转头,开始是他在说,后来就是赵言恪在说,他在听了。老人缓缓说道:“为官者,在其位,司其职,不问其它,便已是难得,做清官难,做一个事事为国为民的好官,更是难上加难。圣人说‘有王者,其政一世而显。’一世,即三十年。好的君王政见其成尚需三十宰。为官者,为民者,又当如何自处?”
赵言恪说道:“无见利忘义,无欺君辱民,因山河舍鼎食,因江山舍小家,人生当如此。”
老太爷道:“何人如此说?”
赵言恪眼帘低垂:“一个被人遗忘的读书人。”
老太爷见到赵言恪的样子,心知此事不需多问,没再深究。
片刻之后,老太爷淡然道:“我赵家祖训是什么,你可还记得?”
赵言恪平静道:“下不欺民,上不叛国。”
老人徐徐说道:“自你幼时,我便看出你眉宇有紫气,天庭若白玉,是个可塑之才,断然不会做出离经叛道之事,方才不便说,如今面对赵家列位祖宗,你有何言?”
这时正是朝阳升起之时,灵堂外的阳光透过窗户斜洒在一个个灵位上,发出淡金色的光芒。
赵言恪深吸口气,淡淡说道“是孙略远之计。”老人大惊:“大梁昔日国师孙略远?”赵言恪点头。赵守令道:“言恪,你当初是如何入大梁军营,为何呆了十三年之久,又是怎样逃出大梁国境,你且一一说给我听。”
赵家灵堂,在列为赵家清官名将灵位之前,赵言恪不急不缓,道出一条惊天计策。老太爷却早已是脸色剧变,怒道:“好,好,好!”老人连道三个好字,最后一个字音极其重,“老夫千算万算,却无论如何也没有料到他曲曲梁国竟然将如此一条毒计用在不过十三岁的孩子身上,好,好!还真是难为他了!”
说罢,老人把赵言恪搂在怀中,看着他略显沧桑的面庞,沉声道:“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