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丈身板硬朗、步履轻健,根本不像八旬老人,他来到仁烈王后寝室,隔着纱帘为她把脉。朝鲜国自古受中土文化浸淫,饱读汉学诗书士人众多,不乏集大成者,河谭方丈便是其中之一。当他还是俗家弟子时就潜心专研汉方医术,剃发为僧后更加刻苦学习《神农本草经》、《皇帝内经》、《伤寒杂病论》、《金匮要略》、《千金方》等医书,并结合朝鲜半岛气候习俗,逐渐形成一套具有特效的医治手法,所用药物原料全部采用本土动植物、矿物质等,尤其擅用高丽参治疗妇科疾病。
河谭方丈眯着眼睛,把脉良久,沉吟不语。退出房间后他把御医请到住所,缓缓说道:“老衲想冒昧请教太医,王后娘娘的病患太医可清楚?”“这个还用问啊?王后娘娘不是罹患风寒了吗?小生一直在用清热解毒的汤药给娘娘医治,没错嘛!”御医回答道,口气充满不屑。方丈摇摇头,说道:“依老衲愚见,王后娘娘并非伤风感冒而是胃肠道不适,此病由来已久,已经发展为慢性疾病,须慢慢调理。”“什么?你说我诊断失误?!不可能,小生尽管年轻也是太医院出来的御医,医术一流,怎么可能出错?”年轻御医脸涨得通红,大声叫嚷道。“太医息怒,如果您许可,请允许老衲为王后娘娘医治数日,没有疗效自当受罚!”方丈不卑不亢,话里柔中带刚。御医不好再说什么,点头应允。
当日在河谭方丈监督下伙房开始按照药单为王后熬制汤药,由于传灯寺经常为当地渔民免费提供一些祛病健身的大锅草药,因此寺内常年存放大量药材,取用便宜。
仁烈王后连续服用方丈开具的数副汤剂后果然立竿见影,病情大为好转,原先的厌食减轻,饭量增加,精神状况越来越好。但有一点仍然困扰着她,即是便秘。王后由于体质差,不喜好运动,长期久坐,很早患上便秘,随着年龄增长愈发严重。这次肠胃不适又加剧了便秘,大便不畅,以至于到了不能正常进行排泄的程度。
人与其它生灵一样,都需要吃喝拉撒睡,这是自然规律。尤其吃和拉相依相存,必须平衡,吃多拉少或吃少拉多都不行。仁烈王后的便秘太过严重,已经影响到她身体健康。河谭方丈深知这一点,却苦于无良药医治,治疗便秘的中药多是清热泻火通便之类药物,而王后正在罹患胃肠道疾病,身体虚弱,用药投鼠忌器,使用不当反而会加重病情。
仁烈王后每日因无法正常排便而腹痛难忍,常常发出痛苦地嘶喊声,凄惨地叫声在寺庙半空回荡,闻者无不揪心。
王后病情牵动着每一个人的神经,也包括张昌宗和上官婉儿。张昌宗实在忍不住,找到上官婉儿,劈头质问道:“婉儿,你不是医术高明吗?怎么不见你出手相救?”上官婉儿瘪瘪嘴,回答道:“我那点医术治点小病可以,王后娘娘这等重病岂敢儿戏?”“你试试嘛,用你最擅长的针灸,说不定有奇效呢?”张昌宗用鼓动的口吻说道。“嗯,这个嘛倒可以试试,明天我就去问问。”上官婉儿点点头回答。
原来在宫廷行走多年,上官婉儿几乎与宫里每一个人熟络,甚至连平常宫女走卒也不例外。这种性情让她博得好人缘同时意外收获了医术——从太医院那里偷偷拜师学艺数年,不仅可以医治常见疾病,而且练就一手针灸绝技。
上官婉儿师承针灸世家,所学技艺属于比较偏门那一类,寻常针灸必须格守医学前辈祖训,有几大禁忌:年老稚幼者慎用、体弱残疾者慎用、孕妇慎用、病因不明者慎用。至于为何有这些禁忌,恐怕没几个人能说得清楚。但上官婉儿的师门却另辟蹊径独树一帜,敢为前人所不敢做之事,行针大胆果断,只要对症就毫不犹豫进行救治。
上官婉儿向河谭方丈说明情况后,方丈久久没有应答,毕竟人命关天,何况病人还是一国之母!中土医学博大精深,奇门异术更是层出不穷,这些方丈当然知晓,但关系到王后安危,不得不慎之又慎啊!
其实河谭方丈也是针灸行家,只不过很少使用,故而留存有银针一副。考虑良久后,方丈同意上官婉儿行针,前提是他必须在现场观视,如有不测立即施救。
上官婉儿心里何尝不是七上八下忐忑不安,以前在宫里碍于身份,她的医术针灸并没有完全施展,仅局限于少数宫女、太监等下人,虽然有自信心,可说没有顾虑是不可能的。这回如若不是仁烈王后病情危急,给她一百个胆子也不敢贸然行事。
上官婉儿从方丈手中接过银针,把烧酒点燃,放在火苗上反复熏烤,然后用毛巾搽拭干净,准备行针。银针在烛光映照下灼灼发光,光芒夺目。
仁烈王后匍匐在床榻上,以白色棉袍包裹躯体,只露出手臂和双足。上官婉儿手捻银针,略作思索,迅速扎向王后左手背腕横纹正中上三寸处,轻微摇动片刻后换右手腕扎针。扎完手腕她又扎向双足内侧内踝下方凸陷处,如此反复几次。这两处穴位名为“支沟”和“照海”,针灸可快速缓解便秘症状,治疗一段时间会收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仁烈王后没有发出任何声响,说明上官婉儿行针轻巧准确,针法熟练,在场的人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