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易之成名后没有忘记当时学艺的初衷,邀约华庆班一道陪同李富贵回到米脂,为李宅大小十余口人连唱三天大戏,并悄悄叫上孙寡妇,让她也开一回眼界。华庆班唱了三日亦热闹了三日,把李陈氏和两妾侍看得心花怒放,张易之惊艳的扮相更令她们心迷神乱,但碍于李富贵在家不敢表露出来;倒是孙寡妇稳得起,尽管心里百般钦慕,表面上却波澜不惊,看了半天戏便回去继续卖豆腐。
回米脂的真正用意是要李富贵说服冬梅与李三成亲,冬梅脾气再倔,也不得不听从主人的安排。大戏唱完后,李富贵趁着兴致,把李三、冬梅二人叫到他的房间,当着李陈氏的面说道:“李三,你这厮也着实可恶!趁我不在敢欺负冬梅,你有几个胆子,相不相信我马上报官把你抓起来?”李三吓得面如土色,“扑通”跪下,不住求饶。李富贵又对冬梅说道:“冬梅啊,你进我们李家亦有多年了,我和大奶奶待你怎样呀?”“老爷、大奶奶对冬梅恩重如山,冬梅不敢忘记!”冬梅怯怯答道。“嗯,你是个懂事的孩子,我们知道!那今日老爷我说得话你可依从?”李富贵继续问道。“冬梅全凭老爷做主!”冬梅低着头回答。“李三,如果我把冬梅许配予你,你能保证一辈子善待她吗?”李富贵质问道。李三忙不迭点头,说道:“小人可对天发誓,决不辜负冬梅姑娘!”“这不就结了吗?冬梅,你放心,有我们在,李三不敢乱来的!”李陈氏插话道。李富贵看火候已到,唤丫鬟拿来纸笔,要李三做个保证,上面写着:本人李三,自愿娶冬梅为妻,从今以后戒赌戒嫖,一心一意过日子。如有背叛,遭天打雷劈,不得善终!李富贵、李陈氏在纸上也题名作见证,尔后交与冬梅保管。两人又择吉日完婚,一桩糗事化为喜事,算了却张易之一个心结。
既已完成心愿,周少青也来信催促,张易之便顺势告辞,跟着华庆班回到西安重新登台唱戏。
日子一天天过去,张易之白天唱戏,晚上陪伴妻子,倒过得逍遥自在。孙喜凤经常到周府串门,一来二去成了常客,周府上下都把她当作家里人,好像生来便是周家二小姐似的。诸事顺意,唯有一事让孙喜凤心生遗憾:总听人说张易之的武旦柔中带刚,周云飞的女旦刚中带柔,两个旦角都美若天仙,堪称人间极致,可惜一直没有机会亲眼目睹。并非太忙,而是戏票太贵——张易之的戏票最贵,面值一两纹银,黑市可卖到五两;周云飞的面值也是一两纹银,黑市要卖三两。孙喜凤辛辛苦苦劳碌一个月又看病又卖药,才挣得纹银二两,可见票价之昂贵。
一日傍晚孙喜凤在周云烟闺房与她闲聊,无意中说起此事,周云烟嫣然一笑,那手指戳了孙喜凤额头一下,说道:“我的傻姐姐啊,这还不好办!夫君的戏想看时让他带你进场便是,哥哥的戏亦依然如此,自家人还用给钱买票啊?”孙喜凤满脸通红,口中喃喃自语:“我不是没想过,可不好意思开口呀!”“这好办,我去帮你说嘛。”周云烟一口应允。
没过几日,周云飞果然把孙喜凤带进戏院看戏。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坐在戏院看戏,孙喜凤好不紧张,以至于汗水打湿了衣襟都不知晓。戏台上周云飞扮演的女旦身姿婀娜,步履轻盈,一双秀目盈盈传情,孙喜凤饶是女人亦被勾得七魂剩下六魄,何况那些大男人?!
就在孙喜凤以为今生再也不会受到比看周云飞唱戏更为震撼的时候,接到了张易之的邀请,再次走进戏院观看《白蛇传》。开场锣刚敲响,张易之一现身孙喜凤就呆住了!——如果把周云飞扮演得女旦比作玫瑰,那么张易之的武旦便是花中魁首牡丹!男扮女不难,难在形似还要神似,娇媚里透出豪气、如水柔情里散发着刚强更难!张易之扮演得白云仙对丈夫许仙痴情不改,对法海怨恨交织,对青儿姊妹情深,皆表现得入骨三分。一场戏看下来,孙喜凤时而笑时而哭时而嗔时而哀,跟疯了一般。看完戏一连数日,孙喜凤仍沉浸于戏里,搞得神经兮兮的。她自己都不知道,张易之已经走进心里,悄悄扎下根,等待雨水滋润便可以发芽开花。
与孙喜凤有相同感受的还有一人:时任陕西提刑按察使熊大人之千金,芳名丽华,今年二十有六。熊家祖籍河北,世代务农。到了熊大人这一辈,或许是祖坟上冒青烟,熊大人居然进士及第,此后一路青云直上,做到提刑按察使正三品大员,举家迁居西安。
熊大人中年得女,视如掌上明珠。然而上苍并未眷顾于他,其女长得面如脸盆,体阔似桶,一双天足比壮汉还要肥大。加之脾气暴躁,性情反复无常,下人私下送她绰号:母夜叉熊大姐。
这熊丽华娇蛮成性,从不沾女红刺绣,唯有一大爱好:喜欢看戏,尤其爱好秦腔。当初周云飞刚成名时,她是最忠实地粉丝,每场必到,看完戏还要奖赏。后来觉得周云飞脂粉味太浓,不够阳刚,渐渐去得次数少了。因为年龄大了,父母着急为她找人说媒,便忙于相亲。西北五省达官贵人也不少,可媒人来了一拨又一拨,一直没有意中人。熊大人为此患上心病,催促得更厉害了,熊丽华被逼无奈,答应年内尽快了结婚姻大事。
正在这个节骨眼上,张易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