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云烟顽疾得以痊愈,让其父周少青大为震惊:对亲生女儿的疾病作为父亲再清楚不过,那可是自娘胎而来,延续了十几年,尝遍天下名医汤药,均不见任何起色,如今竟然被一个门外汉治好,实在不可思议!他找来张易之仔细询问,方知功劳其实是那孙思邈嫡传后人孙喜凤,感恩之情油然而生,立即派人把孙喜凤唤来攀谈。言语中觉得此女虽年纪轻轻,谈吐却不俗,问答之间颇有男儿豪爽气概,长得也喜庆和善,高兴之下决定认为干女。因孙喜凤芳龄一十八,比周云飞小一岁,又比周云烟年长一岁,故称为“二女儿”,下人尊称“二小姐”。孙喜凤亲爹病体有恙,周少青专门雇佣了两个中年闲妇照顾饮食起居,孙喜凤平时忙于生意,闲暇时到周府帮忙为周家人看病熬药,亦时常陪伴周云烟,成为她的闺蜜。
周云烟恢复健康后神清气爽,肤色越来越好,脸上黑痣自然脱落,活脱脱一个新鲜出炉的大美人模样。与张易之也日渐琴瑟相和,甜甜蜜蜜,很快便怀有身孕。周少青看在眼里喜在心头,如今一对才子佳人天作之合,也遂了他一桩心愿。然而每每想起大儿周云飞他就忍不住想叹气,上苍作弄,生下这么一个活宝,男身女相,哪个女子愿意以身相许?舞台上的周云飞多姿多彩,扮相俊美,倒引来不少追捧者,可那是些什么人啊!——都是非富即贵的花花公子、官宦子弟,没有一个正经人家的女儿!好在周云飞有自知自明,没有去做啥事,对这些追捧者一概敬而远之,保持洁身自好。周少青肯收纳孙喜凤为义女,亦自有打算:他想先让孙喜凤迈进周家,与周云飞慢慢接触,假如日久生情最好,这样周家姻缘就圆满了。
张易之见周云烟康复也喜出望外,此后把心思全部放在学艺上,技艺突飞猛进,不到半年时间已然学成武旦绝技,继承了周氏祖传衣钵。周少青最得意之作是《水淹泗州》,所扮演的水母唱、念、打俱佳,堪称秦腔一绝。原本师父希望张易之成为“周少青第二”,重现他昔日风采,但张易之不愿走老路,他偏好秦腔传统剧目《白蛇转》,对里面的白云仙情有独钟。《白蛇传》这个曲目在许多戏曲里都有,情节大同小异,唯一区别是白蛇的化身白云仙变现方式不同,如南方的南曲重在姿态优美、唱腔悠长,而北方的杂剧则偏重动作舒展、仪表端庄。西安乱弹很好的体现出杂剧特点,白云仙成为武旦代表人物,其中有一段最精彩:许仙被如来佛祖囚禁于金山寺内,白云仙和青儿为搭救他,与法海斗法,水漫金山寺,大战法海和天兵天将,救出许仙。这场戏白云仙既表现出精湛武艺,又显露出对丈夫的万般柔情,表演难度很大。张易之为演好这个角色,倾注了无限心血。俗话说:男扮女丑,女扮男俊,再美的男子装扮女人亦不像女人,即使外表像,女性那种特有的柔美也学不像。周云飞之所以扮女旦出名,就是因为吃透了女性心理,秀外慧中,举手投足间比女人还似女人!张易之的心血便花在向周云飞学习上。
要说周云飞此人清高孤傲的确属实,一般人他绝不会放在眼里:男人是臭男人,女人是俗女人,很少有入他法眼的。即便张易之这种万里挑一的美男子,刚开始也不过让他惊鸿一瞥,如此而已。真正令周云飞对张易之另眼相看的不是他相貌,而是他的勤奋。
张易之身上有一种与生俱来的特质:谦和有礼、侠义心肠,这种气质周云飞没有,但周云飞骨子里那股女性柔情张易之也不具备,正是通过勤奋学习,张易之把两者有机结合在一起,完美诠释了白云仙的崭新形象。
那段日子里,张易之与周云飞朝夕相处,甚至比与周云烟在一起的时间还长。周云烟知书达理,知道丈夫心思,没有一句怨言,默默支持着他。张易之向周云飞学习,并非学他如何演戏,而是体验戏中女性的感觉。白云仙作为白蛇化身,首先是妻子,其次才是女妖,为救丈夫不惜牺牲生命,因此爱情必须摆在第一位。周云飞告诉张易之,如果他来演白云仙,呈现于看客面前的不应该是女侠,而应该是一个深爱丈夫的妻子。丈夫被囚,面对强大的对手,妻子别无选择,只能以死相博,用自己的死换取丈夫的生。要演好这个角色,需要完全摒弃男人性别,从内心深处去体验妻子的感受,将心比心,情感自然流露,用真情打动观众。张易之觉得周云飞言之有理,依从他的建议,每日随他揣摩。为了更好体会周云飞所说那种女性柔情,张易之甚至走遍西安大街小巷、菜市商肆,去观察那些带有孩童的妇女和孕妇,看她们的神态、语言、动作,从中取得感受。
有道是:梅花香自苦寒来,张易之的辛勤劳动没有白费,换来了舞台上的精彩表演。观众看到的白云仙与以往截然不同,对丈夫的爱淋漓尽致,对法海和佛祖的恨深入骨髓,唱得凄惨,打得激烈,演得动人。一时间万人空巷,戏院天天爆满,票价飙升,整个大西北为之轰动,张易之一夜之间取代周少青成为秦腔第一武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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