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小野换了一套装束出来,身后跟着个年轻厨子,手上端着大盘子,小野亦是厨子打扮。走近后张昌宗才发现原来是一盘海鲜,但盘中之鱼从未见过。大岛川好像知道他的疑惑,指着盘子说道:“想必昌宗君没见过此物吧?”“嗯,是的,这是啥鱼呀?怎么长得奇形怪状的?”张昌宗好奇问道。“呵呵,不要说你,即使一般非本国人都不认识它,这是我国最鲜美的也是最令人胆寒的美食——河豚!”大岛川笑着答道。河豚?!——张昌宗脑海里努力搜索这个鱼名,仿佛在哪儿听过又想不起来。大岛川继续说道:“这道美食在朝鲜比较生僻,但在我们日本可谓家喻户晓,相传自江户时代便开始盛行食用河豚,到了丰田秀吉时代更是风靡一时。然而由于河豚有剧毒,食用者稍有不慎便可能丧命,不知有多少大和民族武士因它而死,以至于历代天皇都曾颁布谕旨严禁食用河豚,但禁不住美食诱惑者仍然络绎不绝,为吃河豚前仆后继。”张昌宗听得胆战心惊,这世上真有为吃而甘愿赴死的人吗?
大岛川说完伸出筷子夹了一块鱼肉送入口中,随后闭上嘴细细品尝,表情愉悦不亚于茶道品茗。张昌宗紧盯着他的脸大气不敢喘一口,好像大岛川随时可能死掉。一番细嚼慢咽后大岛川端起桌上清酒一饮而尽,放下酒杯咂咂嘴,连连赞叹:“美食配美酒,此生足矣!”看得张昌宗唾沫直咽,心想:这河豚真那么美味?!美到可以置性命而不顾?
这时小野说话了,他也夹起一块鱼肉送入口中,边吃边对张昌宗说道:“大岛君说得不假,河豚确实有剧毒,因吃河豚而死的人不在少数。我家住在北海道海边世代以捕鱼为生,祖辈人人皆是捕鱼和烹饪高手,吃河豚属家常便饭,即使如此亦有人死于非命。因为此鱼不同其它鱼类,藏有剧毒,在加工的过程中稍微大意便会把毒素留于体内,所以我国有‘拼死吃河豚’之说。”“既然此鱼如此可怕,你们还照吃不误?”张昌宗更加不解。“人生短暂,我大和民族信奉瞬间之美,犹如樱花,最璀璨之时亦是凋谢之时,死于河豚之毒总比死于病榻之上舒坦些吧?!”大岛川接过话头说道。张昌宗哑口无言,东洋人的心理他无法理解,如今一个难题摆在面前:吃还是不吃?
看到张昌宗犹豫不决的神情,大岛川与小野不约而同笑起来,小野对他说道:“倘若别人做得河豚,不要说昌宗君,即使我和大岛君亦不敢轻易品尝。我小野家族烹饪河豚手艺乃世代祖传,虽不能确保百分之百安全,但百分之九十九还是有把握的!如果食用者果真中毒而死,那也是天意,命中该绝了!吃不吃由您自己决定,我们绝不勉强!”话说到这个份上张昌宗没有退路,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反正已经死过一回,再死一次又何妨?想到这里,他一咬牙伸出筷子夹起一块河豚送入口中!
河豚肉刚入口瞬间只有一股顺溜地感觉,随着嚼烂咽下,一种无法描述的鲜嫩爽滑从腹腔缓缓升起,逐渐弥漫整个体内。没有吃过河豚的人永远无法体会到这种快感,怪不得有那么多人愿意冒死吃河豚呢!
但凡吃过一块河豚肉就欲罢不能了,张昌宗也不例外,又接连吃下好几块。大岛川和小野见状哈哈大笑,端起酒杯品频频劝酒,张昌宗和着河豚肉连喝数杯。说来奇怪,清酒是日本国独创,除了本国人其他国家都不喜欢喝,嫌酒味淡寡不够浓郁,张昌宗亦有同感。然而今日吃了河豚再喝清酒却觉得别有一番滋味,河豚的鲜美配以清酒的绵柔回味悠长,让人有一种如浴春风之感。
张昌宗对饮食并无特别嗜好,唯独吃河豚上了瘾,从那日以后又主动邀约大岛川去过几回,越吃越觉得味美,油然想起哥哥和上官婉儿,心想要是他们在就好了,也可以品尝到这人间极致美食。恰在此时大岛川告诉他一个好消息:远在江华岛的仁烈王后近日食欲不佳需要一些帮助开胃的食物,他希望把河豚献给王后品尝却又担心王后怀疑系苏嫔妃指使欲行谋害之事,因此找到张昌宗想通过他说服王后接受此物。
对大岛川的委托张昌宗欣然接受,河豚味美他亲身经历,说服王后有一定把握。他去江华岛还存有一点私心:能够趁此机会见到上官婉儿,如果她愿意品尝河豚就更好了。大岛川见张昌宗同意去江华岛十分高兴,提议小野陪同亲自烹饪,这样可以确保食用安全。
按照王宫内务府经筵厅规定,大王和王后御膳菜谱在宫内期间需每日一换,出宫在外需十日一换,因而内务府每隔十日便要差人专程把新鲜食材送至江华岛交两名御厨制作。菜谱一般是朝鲜传统菜肴,偶尔有几样中国菜和日式料理,但不能太特别,河豚作为剧毒河鲜自然不在此列。大岛川明明知晓这些规定为何还要怂恿张昌宗把河豚敬献给王后呢?——其实并非他的主意而是苏嫔妃的一条毒计,借刀杀人,毒死王后嫁祸给张昌宗。这只是计划里的第二步,如果王后拒绝食用,那么就让小野杀死她,此为第三步。假如小野没有得逞,还有最后一步死棋:引爆小野身上捆扎着的炸弹,与王后等人同归于尽。这一毒计环环相扣,每一步皆为必杀技,目的要致王后于死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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