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水生和殷盈盈打牌手法虽如出一辙却各有所好:郝水生性子粗莽贪图大牌,小打小闹压根儿看不上,每盘赌局皆为清一色、十三幺、小七对等,而且点炮不糊只要自摸;殷盈盈刚好相反,无论大牌小牌点炮自摸一律通吃,但胡牌频率很高,十盘有八九盘被她截糊。看他俩打牌煞是有趣:郝水生貌似粗莽大汉粗手大脚动作缓慢,胡牌次数也不多,但满牌(即达到封顶的金额)几乎由他包揽;而殷盈盈手脚伶俐嘴巴亦不闲着,一边打牌一边双手挥舞哼唱小曲,活像一个正在舞台上表演的旦角,与郝水生一样,所有胡牌几乎被她囊括。
郝水生和殷盈盈专为砸总兵庄园场子而来,自然与别的赌徒不同,别人一般对号入座,没有其他企图。所谓对号入座是指按照输赢大小选择适合自己的牌局,比如总兵庄园“马吊”赌局按封顶金额分为四类:纹银一两、三两、五两、十两,最大胡牌获得的钱币不超过此数目,即使有人想豪赌都没有机会,这样做可以起到保护小赌徒的作用,让他们不至于输得倾家荡产。郝水生和殷盈盈为了掩人耳目各有分工,郝水生专挑五两和十两的大牌局,殷盈盈则选一两、三两的小牌局。他俩也不贪多,每人一天打五局,打完十局便收工回总兵庄园客栈休息。然而这十盘赌局有一个特点:庄家必须参与,也即是赌场要派人一起陪打牌。古往今来开设赌场有一条惯例——庄家作为经营者抽取“水钱”(交易佣金)天经地义,但如果遇上特殊情况,如“马吊”赌局“三缺一”时,庄家只能硬着头皮顶上,这样做一来可以凑成赌局,二来可以留住赌客。正因为如此,赌场老板通常会招募一些赌术高超之人以备听用,这种人专以赚取赌场薪水为生并不嗜赌更不敢出千,否则会被所有赌场永远拒之门外。“马吊”赌局“三缺一”的时候毕竟是少数,可郝水生和殷盈盈偏偏专挑这种缺人的桌子,即便已经坐着三个人也要想方设法撵走一人,然后大声吆喝起来:“三缺一啦,庄家快来啊!再不来走人了!”赌场管事自然不敢怠慢,立马会派人过来圆场。要说这些专以赚取赌场薪水为生的人也不容易,拿捏分寸要恰到好处,不能赢太多亦不能输太多,最好小赢小输,尽管输赢皆归庄家个人并不负担,但牵涉到此人的牌技能否长期胜任,所以技艺上乘者一般会小赢或不输不赢。
郝水生和殷盈盈此次来砸场子并非没有遇到看护赌场的能人,也有马失前蹄之时,如何应对呢?——唯一的办法只有出千。出千乃赌博大忌,按江湖规矩,出千者被抓获遭受百般凌辱后必当场斩手或剁指,因而出千者既要胆大过人又要技艺超群。郝水生和殷盈盈有着师徒和情人双重关系,多年来练就的出千技巧已炉火纯青,纵横江湖数年竟无人识破,得到应老大额外赏识。
他们出千的路数其实很简单,全凭身手敏捷配合默契,如打“马吊”时,到了听牌时刻缺一张最关键的糊牌,另一人便会迅速从身上携带之锦囊内掏出那张牌塞入打牌者衣袖,待胡牌后又拿回去,不然桌上就多出一张牌。那么赌桌上原有的那张牌呢?有两种情况:一是如果已经出现,在胡牌前会被郝水生或殷盈盈从桌上捡起捏于手中,把替牌嵌入十二张牌里完成糊牌,然后再用真牌换掉替牌;二是如果还未出现,郝水生或殷盈盈便先用自带的替牌,待糊牌后再换回来。
青水仙现场揭弊的牌局正是这种境况:坐在赌桌上的人是郝水生,殷盈盈站立一旁观战,他对面坐着赌场的人,其余两家也皆是“马吊”高手。由于郝、殷两人已经鏖战三日赌场对他们格外防备,故而派出的人赌技一流,论技术郝水生和殷盈盈即使联手亦比不过,所以郝水生只能出千方可成为赢家。
青水仙偷几个人钱袋之前郝水生已暗示殷盈盈准备开始行动,不料被青水仙搅局,正想乘此机会下手却觉得有一双眼睛在死死盯着他们——目光来自对面,不管其他人如何慌乱,这个人始终巍然不动,眼睛一直没有离开过郝水生和殷盈盈,说明赌场早怀疑两人作弊只不过空口无凭罢了。郝水生和殷盈盈厮混江湖多年亦非等闲之辈,面对强悍对手毫无惧色,也任凭满屋人乱跑依然不露声色。
一圈牌已近尾声还未见胜负,在座四个人全是大牌:赌场的人是清一色万字,另两个人一个是清一色条子,一个是小七对,郝水生是十三幺,缺一张“发”,桌上已有两张还剩一张未出现,关键时刻到了!殷盈盈忽然“哎呦”轻唤一声,人群为之一惊以为出什么事了,却见她扭动腰肢莺歌燕舞般对郝水生撒娇道:“师父不渴么?奴家可是要渴死了!小二,小二,快给老娘上两盅茶来!”片刻后热茶端上来,殷盈盈接过茶盘朝郝水生嫣然一笑道:“师父请吃茶,小心烫手噢!”郝水生伸手接过茶杯,就在这电光石火之间,一张一模一样的“发”字牌已然转换到他手中,整个过程天衣无缝未露一丝破绽。所谓百密一疏,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脚?!——他们不知道青水仙躲在殷盈盈身后早把她事先准备好的牌换掉了!殷盈盈给郝水生的牌不是“发”而是“中”!
郝水生并不知晓以为这张牌定是“发”字,看都不看直接嵌入十二张牌中,而后大吼一声:“自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