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避免袁鸿鹄不给面子,沈啸虎特地选了一个他不在家的日子让连水去袁府——由于甘陕连年大旱,原本沃野千里,现如今寸草不生,饥孚遍地民不聊生,饥民抢夺官府粮食事件多次发生。袁鸿鹄此去乃奉神宗皇帝钦差,便是要打探清楚事情原委,他身负圣谕,携尚方宝剑,有先宰后奏之特权。
袁鸿鹄刚离开京城,沈啸虎便把连水派出去,手段与上次如出一辙:连水装扮成一个卖蟋蟀的小贩沿街叫卖,最后走累了在袁府门外歇脚,当然这都是有意而为。
“官差大人行行好,讨口水喝,给俺一瓢井水吧!”连水故意用山东话向伫立于袁府两侧的守卫恳求道。两个守卫目不斜视没有理睬,他又大声嚷道:“求求你们,给俺一口水喝吧,俺快渴死啦!”过了片刻大门“吱呀”一声打开,露出一条细缝,里面的人向外瞟了一眼,随即走出来对连水说道:“什么人在这儿大喊大叫啊?倘若惊扰了主人,我看你吃不了兜着走!”连水抬头望去,是一个管家模样的中年男子,他忙上前施礼道:“小人不敢惊扰贵府,委实渴得厉害,求先生施舍一瓢井水吧!”管家又瞥了他一眼,丢下一句话:“你等着吧!”,然后转身迈进大门。
管家绕过照壁径直走向井台,拾起井绳准备打水。离井台不远处有个孩童正趴在地上摆弄蟋蟀,旁边两个丫鬟站着观看。这时走来一位少妇,身材婀娜步履轻盈,她边走边对孩童喊道:“竹儿,先生昨天教你的诗词可背得了?只晓得玩,日后如何成才?”孩童头也不抬脆生生答道:“孩儿已经背得了!先生见我喜欢蛐蛐儿,还教了一句岳飞的诗词呢!”少妇走到孩童面前问道:“岳飞的诗词?背给娘听听!”“昨夜寒蛩不住鸣,惊回千里梦。”孩童仰着脸背诵道。“呵呵,好啊,背得好!你可知其中含义?”少妇笑吟吟问道。“不知道,先生没讲!”孩童说完又低下头继续玩耍。少妇微微摇头,一转眼看见管家在打水,随口问道:“康管家,你打水作甚?平常打水煮饭烧茶不是那些下人在做吗?”“回少奶奶:门口有个卖蛐蛐儿的讨口水喝,小人看他可怜,给他送些水去。”管家连忙放下井绳答道。“哦,这样啊,井水没烧开喝了肚子会痛,你去厨房拎壶热茶给他喝吧!”少妇吩咐道。“还是少奶奶细心,小人这就去厨房。”管家笑着答道,转身离去。孩童听说门口来了个卖蛐蛐儿的小贩立即站起身,扭住少妇的胳膊央求道:“娘,让那卖蛐蛐儿的进来嘛,孩儿想看看他的蛐蛐儿!”少妇无奈,只好牵着他走出宅院。
孩童远远看见连水旁边担子里的泥罐,惊喜地叫起来:“好大的罐子呀,里面肯定有好多蛐蛐儿!”连水见宅院内走出一对母子,忙上前施礼道:“惊扰贵府了,小人给少奶奶赔不是!”少妇莞尔一笑答道:“没啥,你们做小本生意的走南闯北也不容易,给小儿看看你卖的蛐蛐儿吧!”“好的,多谢少奶奶!这样吧,如果小少爷喜欢玩蛐蛐儿,小人不妨跟你们进去,让小少爷慢慢戏玩,不知少奶奶可否同意?”连水低头弯腰请求道。少妇点点头说道:“如此也好,那你进来吧!”连水回身挑起担子,随少妇母子进入袁府。
连水边走边左右四顾,穆希年的宅院他后来随兄长去过一趟,算不得富丽堂皇亦气派非凡,与朝廷那些王公大臣不相上下,原以为这袁鸿鹄官阶比穆希年还高出一截,宅院定会更加豪华,可如今细细看来却并非那般模样。袁府只有两进两出,前后两个院落,没有私家花园,前面三间小屋作为下人居所,后面两间大屋系主人居住。这样的宅院在京城十分普遍,中等收入者大多可以拥有。连水心想:看来民间传言不假,这袁彬嫡孙正直清廉不是浪得虚名。
连水刚把挑担放下喝了两口管家送来的热茶,孩童便迫不及待对他喊道:“快把你卖的蛐蛐儿倒出来,看是你的厉害还是我的厉害!”连水不慌不忙又喝了两口茶水才缓缓答道:“小少爷莫急,听小人细说。俺这泥罐里只有一只蛐蛐儿,而且是雌虫,不会斗架,但祂本事恐怕胜过许多雄虫。”孩童迷惑不解睁大眼睛,望了母亲又望连水,连水此言一出不仅孩童疑惑,连少妇亦被弄得一头雾水:从未听说过居然还有卖雌蟋蟀的?!自古雌雄交媾配种,除了家禽家畜,其余皆在野外,莫非这小贩在做蟋蟀育种之事?
连水好像明白他们心思,笑着说道:“少奶奶和小少爷若不信,小人把那厮拿出来试试便知。”说完小心翼翼揭开泥罐盖子取出“赛貂蝉”放到泥地上,孩童也提起瓦罐倒出两只蟋蟀。那“赛貂蝉”吃饱喝足精神焕发,尽显美貌姿态,见到两只健壮雄虫愈发精神,摆出一副搔首弄姿的样子。两只雄蟋蟀何尝见过如此美艳雌虫?自然三魂丢了七魄,争相向“赛貂蝉”献媚,竟争斗起来。
少妇、孩童、管家、丫鬟全都傻了眼:世间真有此等乖僻之事啊!孩童突然哇哇大哭起来,口里直嚷嚷:“我的两只蛐蛐儿从不打架的,打坏了咋办啊!”管家和丫鬟都去劝解,可孩童依然不依不饶哭个不停。少妇有些不悦,呵斥道:“不就是两只虫子嘛,哭啥呢!我讲过多次,玩物丧志,可你偏不听,照这般下去,你爹爹定不会轻饶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