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昌宗自从品尝了小野雅子制作的鲜花河豚后一发不可收拾,每隔几天便要去料理店一次,渐渐把原先的计划抛之脑后,也不怨他,毕竟不是经过特别训练的细作,一切行动出于自发而为。小野雅子何等聪慧之人,哪能对张昌宗的好感没有察觉?只不过佯装不知罢了,她自有特殊使命,对这个美男子不感兴趣。不过女人天性爱美,何况小野雅子自诩美艳超群,听说张昌宗画艺精湛,于是乘他到料理店之时也时常请他作画。张昌宗性情与哥哥张易之刚好相反,一个偏柔,一个偏刚,虽然都是男子,却大相径庭,这种性情自然而然融入画风中,显示出一种阴柔之美,更确切说,显得十分阴郁隐晦,画中人物景色无不影藏于阴暗之中,似乎见不得阳光。一般人可能无法接受张昌宗这种风格,但小野雅子反而大加赞赏,或许大和民族骨子里即是喜欢含蓄晦暗吧!
张昌宗每次为小野雅子作画都在晚饭后月光下,带着微醺的酒意,秉烛提笔一挥而就。大多时候小野雅子不会正面坐着而是侧着身,高耸的发髻、线条柔和的脸庞、玲珑曲致的身线,给人以无穷遐想。张昌宗经常画着画着就走神,仿佛置身于月宫之中,眼前不是日本少女而是嫦娥仙子,他多么希望自己化身为后羿,和这个仙女有缠绵之情。然而好景不长,有一天小野雅子突然不辞而别,张昌宗好生失落!一连数日他像丢失魂魄,迷失了自己,直到偶然邂逅一个来自平壤的奇异女子,这个女人让张昌宗再次坠入惊心动魄的漩涡之中。
小野雅子走后张昌宗很久没有再去料理店,一次闲极无聊忽然想吃河豚,不觉信步走去。刚走进料理店便看见一伙人坐在庭院中等待,看样子也是来吃河豚的,因为河豚制作工序繁琐,需要很长时间,除非有特殊爱好,一般食客不会久等。张昌宗是熟客不用找店家打招呼,径直走进庭院,随意找张木几坐下。出于本能,他抬眼朝那伙人望去,恰巧此时也有人正在偷窥他,四目相对,都楞了一愣,急忙躲过对方眼光,把张昌宗搞得好生尴尬,因为对方是个年轻女子!张昌宗干咳两声作为掩饰,这时小野次郎托着一张木盘从后厨走出,见张昌宗手足无措的样子心里暗暗发笑,忙疾步走到他面前,从盘里取出一杯热茶搁在木几上,笑眯眯说道:“昌宗君请用茶!好久不见昌宗君了,很忙吗?”“哦,不忙不忙,谢谢!”张昌宗正觉得浑身不自在,这杯茶如同一场及时雨,解了围。他端起茶杯作品茶状,眼睛却禁不住往那边瞟,“昌宗君还是不看为好,恐怕对你没有好处!”小野次郎轻声提醒道。“那是些什么人,竟看不得?”张昌宗有些奇怪,即便后宫嫔妃亦没有到不准观看的地步,难道还有比王宫贵族还高贵的吗?他再次偷偷打量这伙人,只见他们衣着光鲜举止轩昂,令人不解的是此时已经阳春三月,汉城府到处洋溢着春天的气息,平常人皆褪去棉缕厚衣,这伙人却依旧身穿皮袄裘服,脖子上围着蓝狐锦缎,似乎又不畏寒,真是奇怪得很!而且无论男女腰间皆佩戴短匕一把,刀把上的翡翠宝石发出炫目亮光,足以证明他们的高贵身份。张昌宗还想发问,小野次郎伸出右手食指放在嘴唇上“嘘”了一声,示意他不要再说话,转身走过去,也从木盘里拿出几杯热茶放下。
过了片刻,小野次郎和两个下人走出来,分别在张昌宗和那伙人桌上放下一盘热气腾腾的河豚肉片,张昌宗不等清酒端来便迫不及待手执筷子大快朵颐,还未吃上两口,突然有人大喊一声:“老板过来,我问你,为何那厮后来却与我们一道上菜?莫不是你们相熟便轻视我们?”张昌宗抬头望去,是那伙人发出的叱呵。小野次郎闻声赶紧从后厨小跑出来,连忙对问话人点头哈腰鞠躬道歉,不停解释,哪知他们并不买账,有两人大步走向张昌宗,竟然一脚把木几踢飞,桌上菜肴汤水四溅,把张昌宗吓得呆若木鸡!其中一人还不解气,抬手欲殴打张昌宗,“住手!给我回来!”突然晴空一声霹雳,一个女声响起,声音不大却充满威慑力,那人立刻放下手臂,两个人迅速返回原处。又过了一会儿,一个丫鬟打扮的女子走向张昌宗,递过一锭纹银,说道:“这是我家和硕公主赏赐给你的,弄脏你的衣裳,作为赔偿。”张昌宗还未回过神来,这伙人已经离开料理店,消失在夜幕中。
张昌宗回到画院,琢磨半晌仍然百思不得其解:这锭纹银有十两之多,分量很足,比一般朝鲜银子更为纯粹,市价远超朝鲜货币,可以买十件上等绸袍了!什么人出手如此阔绰?看他们打扮绝对不是朝鲜人,也不像日本人和中土人,难道是后金女真族?张昌宗想起在义州成邂逅的那位和硕格纯长公主,打扮也和这伙人差不多,应该是后金贵族无疑。他们到汉城府来干嘛呢?这个和硕公主与那位和硕格纯长公主又是什么关系?张昌宗思忖了半夜,倦意涌上头顶,不觉沉沉睡去。
次日醒来时已是日上三竿,阳光透过窗户纸射进来,把屋里照得亮晃晃的。画院不比宫内其它地方,画师们的慵懒众人皆知,连仁祖大王都不去过问,还会有谁来管?因此画师们闲散惯了,有事可以废寝忘食通宵达旦,没事便作鸟兽散,或寻花问柳或外出写生,张昌宗算老实的,除了出去喝酒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