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瑟琵琶半遮掩,绫罗袖绸盈满天,沈云理静静聆听着乱耳的乐音,目光却落在杯中的清酒上,明灭交叠的烛光在微荡的水波上映射出粼粼耀眼的光。
一个人享受着舞乐本就快意,再暗自联想到六弟被诸多叽叽喳喳的女人围攻起来的滑稽场面,沈云理的唇角也不禁挽起一丝轻笑,然而这难得的笑容瞬间就枯萎了下去,目光也变得没落。
若她在,自己就不会是一个人,若她还活着,他一定和她一同去给六弟热热闹闹地张罗一场不输给自己的婚事。
然而她不在了,空空荡荡的只留下孤单的自己,再美的繁华也只能是云烟过眼,万物归宁之后,自己剩下的只有手中孤寂的杯盏,和解不了忧愁的苦酒。
“铃——”乍然兴起的一声清脆打破了沈云理的思绪,迷起眼眸向着厅中瞄去,企图找到声音的来源。
原本翩翩起舞的一群女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列成了面向自己的一竖排,随着潇湘流水的淋漓弦音,妆容俏丽的舞女挥舞起水袖一一从自己眼前绕过,就像是层层剥落的锁,引人等待着里面的秘密被揭开。
果不其然,沈云理的期待并没有落空,当最后一双舞女甩袖散去的时候,入目的则是两柄约有半人高矮的鹅黄色羽扇,上下徐徐抖动正掩住后面的仍未露面的舞姬,给人以无限才想。
欲擒故纵的手段用在这里并没什么不好,只是她用错了目标,沈云理端着手中的杯盏把玩,心里不免冷笑,只用余光仍旧瞄着那舞姬,等着看她还能玩出什么花样。
两片羽扇欲启又合,仿佛含苞待放的花蕾,极致努力地积蓄力量,准备在一瞬间完美绽放。
就在使人焦急万分的时候,携奏的乐音陡然转急,淅淅沥沥,如大雨倾盆,又似高山曲水,引人荡气回肠。
沈云理似是被这反转式的激荡乐音所吸引,终于转回视线,重新打量向堂内。
随着乐师指速愈演愈快,鹅黄色羽扇摇曳的速度亦加快起来,忽地又响起那铃铛的清脆,扇面猛然分开,犹如破茧重生的羽翼,在舞姬的手上仿佛真的拥有了生命一般。
金鳞流苏饰裹着绸衣,舞姬曼妙的身姿旋转摇摆,在徐徐闪动的烛火下,她似乎也放着光,变得如此耀眼。
凤朝阳吗?俊眸眯得更紧,沈云理终于无意手中的杯酒,目光定格在忘我起舞的火凤凰上。
裸露出半截藕臂,那足有伞面宽窄的大扇子在这瘦弱女子的雪白手腕上自如翻飞,看不出丝毫的重量,时而像是延展绽放的花蕾,时而像是腾越长空的翅膀。
曲罢舞尽之时沈云理已是看得有些痴了,眨了眨眼连自己都觉得不可置信,唇角微扬起极浅的弧度,回味起来,却又想不起是什么将自己迷住。
抬起头仔细打量着堂下的舞姬,起舞时鸾凤腾飞的她,此时异常的安静,不动如松柏,一颗金灿灿明晃晃的松柏。
“啪!”没有掌声,没有赞美,取而代之的一场清脆的碎裂声,沈云理竟是将手中的杯盏摔在了地上。
原本的安静瞬间变成了肃杀的冷,墨染站在门外听见异响立即冲了进来,然而警觉地环视向四周,却不见什么危险。
迟迟无人说话,沈云理就像是冻结在了高位上,坐在那里不言不语不笑亦不怒,全然如外界所传的那样麻木无情。
冷凝的气氛渐渐散去,众人开始怀疑那只是他喝得醉了,一时手滑才打破了杯盏,离得近的乐师不禁切切私语起来,也不知道这武王爷不发话,自己该是何去何从。
“咳。”就在议论纷起的时候沈云理忽然咳了一声,立刻肃清了堂下的嗡乱,抬起冷眸对着众人慵懒地令道:“方才不曾言语的乐师上前。”
嗯?众人不解其中意思,鉴于武王的威严,十几个乐师中大半方才都出了声,所以谁也不敢冒名上前,还有几个胆小的乐师即便是方才没有说话,此时也不敢出头,最终只有两人坦坦荡荡地走了出去。
沈云理没心情等太久,见这两人站定便出声问询道:“姓何名何,各种乐器?”
堂下立着的两人一老一少,年龄上大概差了一辈,自然是年老的乐师先答:“小民乌贤,Cao瑶琴以和。”
“小民锦瑟,亦抚瑶琴。”紧随着年迈的琴师另一年少的也自报家门,两人皆是规规矩矩,宠辱不惊的模样。
“乌贤?”听过两人的回答,沈云理似乎对那老者更有兴趣,挑起眉语气上恭谨了一些,好奇道:“可是临江九曲的乌贤琴师?”
沈云理的话音一出,堂下却比方才还要喧闹许多,众人间互道不信,虽然有知道这老者名号的人,却也只当他是名门的附拥之辈而已,谁能真将他与琴门世家出身的乌贤琴圣联系到一起,武王爷这话说得未免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