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蒙蒙的光刺得眼睛肿痛,晨雾的湿重也压得人难以喘息,沈云理像是经历了一场血战,此时无力得仿佛随时都能从马上栽倒下去一样。
想了一个整夜,沈云理终于有些顿悟,今日是南苑的鬼节,家家户户要去给阴间的亲人送香烧钱的日子,燕儿一定是责怪自己总不来看她,所以才来寻自己。
他不是不想去呀,沈云理之所以急着从帝都赶来,就是想要赶得及今日,只是他没有这个颜面,没有那个勇气站在慕容燕的坟前,因为他救不了她,甚至没有给她一个名分,将她一个人孤零零地扔在这里,一晃间便已经是两年过去,他哪里还有颜面再来。
此时晓雾未散,山坡上鲜有什么人迹,沈云理踱马慢悠悠地走着,心情说不出的复杂,其实云熙过来祭拜慕容燕的时候他也曾偷偷跟来过,只是远远地望着,十分害怕真的去面对那一方冰冷坟墓。
“额?”揣着忐忑的心走上山坡,然而沈云理不禁怔愣了一下,因为慕容燕的坟前此时有个完全陌生的男人正在烧纸,难道自己是记错了?
仰起头打量向周围,沈云理自觉还没有到健忘的地步,更何况这里葬着的是他的燕儿,他怎么可以记错,可是那男人又是谁?
这山头本就是个墓园,风水也是公认的好,因为慕容燕是孤坟下葬,所以沈云熙特意挑选了离其他坟墓都远一些的位置,以免她看着别家亲人而伤怀,故而这位置应该是很好认的。
怎么想也是没错,沈云理便没有再犹豫不决,跳下马将它留在一边,决定自己过去看个究竟。
大概是因为不知道如何阐明她不清不楚的身份,故而碑上只是留有那么一个孤独的名字,慕容燕,但是这也已经足以证明此处确实是她的墓,那这男人会是谁?
“你是?”负着手立在专心致志正在烧纸的老者身后,沈云理的声音越发沉哑地问了一声,也许是平时雇佣的上坟人?可是自从自己和云熙回到凤城,这些东西自己虽然没有特别强调,但是六弟如此细心,他应该会亲力亲为才对。
“嗯?”烧纸的老者大概就是五六十岁的样子,鬓发都还黑着,一面烧着东西,一面口中还蓄念着什么,像是安抚亡灵的念词,似乎也没有预想到会有人来,听到人说话表现得有些惊异,随即掸了掸手起身,看向这个未曾谋面的年轻人。
“额,你是?”依稀听闻过这姑娘曾经是王爷的侍妾,可是被一场大火烧死,那王爷随后也走了,老者当然不能说人家王爷薄情,只能叹息这姑娘命运不济,一是因为怜惜,二是因为还有准备买药的定金寄存在他这里,所以每年都会顺便来给她烧些纸,更没想到还能有旁人来看他。
“本王,来看她的。”毕竟是来祭拜慕容燕的,沈云理的态度收敛许多,说这话的时候心头发酸,温柔的目光望上青石碑,真的就像是在看相恋已久的爱人。
王爷?万万没想到面前清减的男子就是赫赫有名的武王爷,那老者立即跪在地上叩拜起来,连声称道:“小人拜见王爷,拜见王爷,方才有眼不识泰山,多有得罪之处,请王爷宽恕。”
“无碍的。”无意吓他,消沉的沈云理该是多多感谢他才对,亲自弯身过去将他扶起,还是最关心这人到底是谁,与燕儿又有什么渊源,故而再度开口问道:“你是,燕儿的?”
“哦哦。”才想起还没交代自己的身份,老者的笑容里有些苦涩,但是也不像是亲人间会有的哀痛,据实解释起来烧纸的原因:“哎,早先这姑娘来我的医馆里诊过喜脉,本是好事一件,还预付了日后安胎的药钱,谁成想半日不到的功夫就起了这场大火,我拿着这钱,顺道给她送些纸钱过去。”
“你说什么?”清楚地捕捉到了老者话里的重点,沈云理的全身比方才更冷,仿佛凝结成了冰,万年不化,惊愣地盯着他,绝望般地问道。
看着王爷惨淡下去的表情老医师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唇角不禁抽搐,有些后悔和害怕,又有些难以相信地支吾道:“王,王爷不知道?”
“知道什么?你告诉我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沈云理要疯了,一把抓起老医师的衣领,狠命地摇晃起来。喜脉?什么叫做喜脉?这老头子胡说八道些什么!她有了孩子怎么不告诉自己!怎么会不告诉自己!
一把老骨头禁不起这样的折腾,老医师被晃荡得头晕眼花,想不到这武王爷看着好端端的人,却是这样的喜怒无常,过了一会儿方才哆哆嗦嗦地应道:“就,就是大火那天的事情啊。”
那天,那天的事情,沈云理的大手松开,低下头搜罗起那一天的记忆,她说过她不舒服?她说她只是去配些药的,为什么她回来不告诉自己呢,她是害怕自己,不要那孩子?
“呵呵。呵呵。”笑得冰冷而绝望,沈云理原以为自己不会有比这还要痛的时候了,可是呢,现在,他内心的疼痛又翻了十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