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珣彻底明白过来了……这宋皇后与何贵人之争,俨然已经不止是所谓的后宫争宠了:
于禁中,这是新旧两批宦官的内斗!
于朝堂,这是成年后的天子扫荡旧时权贵的好时机!
而两样加一块,势必要扯上那个老问题,也就是宦官与士人之间的对立!
而考虑到当今天子之前面对党锢问题时展现出来的性格,恐怕洛中确实要掀起一连串的风雨了。
不过……
“这王甫,”公孙珣忽然面露异色。“照理来说,他应当是执政日久的宫中老人了吧?此番竟然要帮着新人对付宋皇后吗?”
“谁让他当年贪那五千万钱呢?”刘宽微微抬眼打量了一下坐在自己对面的学生,烛光下,此时的刘府内堂已经只剩下师生二人了。“掌权太久,自以为能够为所欲为,但他却不晓得,便是统揽大权也要讲究一个操守的。而若论宦官的操守,我生平所见者,以当日的大长秋曹腾最为出色,所以他能够让家族延续到此,而且渐渐为士人所接纳;而今日的大长秋曹节,虽然只有曹腾五分功力,但想来也能善终;唯独这王甫……”
“多谢老师提醒,学生明白了!”公孙珣豁然起身。
“你明白什么了?”刘宽大惑不解。
“我确实已经明白了。”公孙珣起身凛然道。“王甫的爪牙在于段熲,而段熲在朝,所依仗的不过是田晏、夏育二名旧部,现如今两将被贬为庶人,那他自然算是失了爪牙;然后这厮又贪财好权,惹得天下人怒目之余,居然在宫禁中也反复无常,以至于在宦官中也失了立场,俨然早就根基不稳……换言之,若此时能有潜心用力,或许能诛除此僚,以正朝风!”
刘宽目瞪口呆,许久方才言道:“我只是怕你在尚书台失了计较,所以与你分说洛中形势,何言教你诛宦了?还是王甫这种当朝第二位的大宦官?”
公孙珣不由正色行礼:“老师安心,此事不用你如何,你只需要安坐于府中,观小儿辈行事便可!”
刘宽愈发无言,而眼瞅那边公孙珣行完一礼后居然直接起身就要离去,这下子,这位当朝卫尉自然是更加心惊肉跳,便赶紧起身叫住了对方。
“文琪。”刘宽拽着自己学生的衣袖,诚恳言道。“你要做什么,我是拦不住也不会拦得的,但你要与我直言,这次回洛中,到底为何如此激烈?三言两语便要行如此之事?”
“老师,你既然如此问我,我就直言好了。”公孙珣看了眼自己被对方扯住的袖子,不由嗤笑道。“那王甫擅权自专数年,海内汹汹,想要杀他的人不计其数。不过,这其实与我无关,我也懒得计较……”
“那你为何还要……”
“只是前次出塞兵败,”公孙珣忽然色变,笑中带怒,俨然是情绪上涌,再也压制不住的模样。“数万边地儿郎死的不明不白,无数北地豪杰如一条野狗一般倒毙在野草之中无人收尸,便是我公孙珣……老师之前不是也亲口所言‘死中求活’吗?大丈夫生于世间,如此一番‘恩遇’,难道不该有所报答吗?!”
“……”
“老师,堂中只有你我二人……你公允地说上一说,若论此战首尾,该以谁罪责为重?”
“……”
“檀石槐那里,我自问已经尽全力捅了他一刀;天子这里,想要让他如武帝一般认错,宛如梦呓;至于臧旻,公允来讲,倒也勉强可以称得上是非战之罪……然而,自天子以下,臧旻以上,如曹节、王甫、段熲、夏育、田晏五人,若没有机会倒也罢了,若有机会,老师你说,我公孙珣既然逃出生天来到洛阳,又怎么能无动于衷呢?”
刘宽目视对方良久,却忽然释然,便松开了对方的衣袖:“文琪,天子也是我学生,我心里明白,他这人终究还是讲究一个旧情的……而文琪你,若事有不谐,不妨来我府中,总能保你一番平安的。”
公孙珣躬身大拜,这才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去。而回到就在刘宽府邸旁的小院中,他兀自还有些气不能平……
话说,自从北疆折返,这些日子里,公孙珣看似随意,看似无动于衷,但心中却一日都没有忘记那高衡死在路边的模样,也一日都没忘记与两名心腹所言报复之事。只不过,开始的时候碍于事情太过显眼,不得已暂时放了过去而已,后来更是远隔千里,多说无益,便强行将这件事情藏在心底,连对上自己母亲时都未谈及。
但如今,既然来到洛中,又逢政潮迭起之时,正可大有所为,便不免在人畜无害的刘宽面前失了态……所幸,这位海内长者终究是个明白人,又有一份如此亲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