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暮西山,秦长武和朱临昭率军到达吴桥县。
短暂的补充过给养,便向着德州城南边通往平原县的道路而去。
此时景州城伤员满满,沈阳中屯卫身为普通明军,为国尽忠,战死沙场那是应当。只是看着满城的伤兵,袁凌鳯没有立场去评论他们,五千六百战兵,只剩三千伤兵,战况惨烈不亚于边地。
“明日下桑园弟兄们养足精神。”袁凌鳯对着白复说道。
白复挥手,白观下去安排。这时候外面有了一阵骚动。
“何人在外喧哗?”白复冲着外面喊道。
“中屯卫指挥使朱华。”一个小校跑进来说道。这是白复的亲兵。
“让他进来吧。”袁凌鳯说道。
“败军之将见过扬威将军。”朱华一进来便是一礼。
“万万不敢,老将军折杀某了。”袁凌鳯连忙扶起单膝跪地的朱华。
看着身上缠着白布的朱华,袁凌鳯可以想象到前天的战事要有多惨烈,才会让一个卫指挥使身处险境。
“白复倒茶,老将军所来……”袁凌鳯将朱华扶到旁边椅子上。
“扬威将军不必如此。”朱华连连推脱。
“当得起。老将军身先士卒,阻红巾北上,老将军当得起。”袁凌鳯知道这个外族的将军想听到什么。朱华官至三品指挥使,在地方上也算是位高权重之人,但是他身体里面的血脉是他最担心的事情。
以朝廷里面的文人之谈,损军四成,难免不会有人用此做文章。
袁凌鳯既然说了这句话,就是替朱华担了这件事情,人是一个很复杂的存在,但是袁凌鳯对于朱华却没有异议,因为他做了别人不做的事情,红巾顺运河北上是什么目的,谁都能想到,但是这位外族将军却将身家置于度外,率军设铁索封锁运河,率疲惫之军于桑园水寨外独撼红巾万余精锐。
甚至他的长子,三子也死在了战场上,一仗打的自家家破人亡。这样的将军如何去怀疑他的忠贞。
朱华虎目圆睁,眼泪顺着脸颊下落,他知道这位少年将军刚才的话对于自己有多,官职丢了大不了就不要了,可是家人的性命总是要保护的,而他拖着受伤的机会来见袁凌鳯,就是渺茫的一丝希望,希望袁凌鳯看在军中同僚的身份上拉他一把,这些年被文人搞死的武将少数,既然袁凌鳯遇到了,帮一帮也是理应。
明军在大明一个纯粹却复杂的集合体。既讲同袍之义,又不乏见死不救之辈。不是用一两句话就能说清的。
“多谢扬威将军,能求家人活命已是不易,我老了,该是给人腾地方的时候了。”朱华嘴唇颤抖的说道。
这是明军的悲哀,也是袁凌鳯的无奈。胜了就是胜了,败了就是败了,失败的人是没有话语权的。
“老将军还有什么要交代的吗?”袁凌鳯诚恳的问道。
朱华眼中一亮,不过转瞬便暗淡了下去。
“但说无妨。”袁凌鳯说道。
“想必处置老夫的军令已经在路上了,大明给了老夫荣光,老夫不堪,这一切该还给大明了,只是我的小孙刚刚出世,唉。”朱华长声一叹。
“妇孺送去关中北崖。老将军走好。”袁凌鳯此时已经反应过来了。
朱华要干什么了,但是袁凌鳯却不能劝,将门啊,将门啊,将门跋扈,可是一旦战败,便是家破人亡。
朱华眼中带泪,挤出来一个笑容说道:“都说汉人将军薄情寡义,老夫一日间求索亲朋六家,最后却只有你这一位汉人将军保全老夫家小。哈哈哈……这把刀,是我先祖从黑土地上带到大明的,若我孙儿有军将之资,交给他,完颜一家为将军前锋。”
朱华将一柄弯刀从腰间解下,单膝跪地,双手奉上。
袁凌鳯一时有些傻眼,白复踢了一脚袁凌鳯,口中哑语:“收下。”
袁凌鳯将弯刀接住。朱华站起来,转身离开。
过了一会儿,白观走了过来说道:“朱将军和其儿子死了,白家亲卫二十人护送其家妇孺去往关中。”
袁凌鳯点了点头。这时候白复站在袁凌鳯旁边,袁凌鳯一拳锤在白复胸口,嘴中骂道:“这混蛋的世道。”
白复揉了揉胸口,语气低落的说道:“战战兢兢,每战死战,这便是我们将门,凌鳯,我关中将门九家就是这么扶持着过来的,你家是最晚加进来的,你去看看我们八家每家的家谱,谁家没有过被抹掉的一代,只因为我们打了败仗,记住一句话,我们将门面对的敌人,有边关敌军,内地盗贼,还有文臣,甚至是皇帝。我们今日的一切都是用先人的命去换的,我们能依靠的只有同为将门的各家。”
袁凌鳯懂得白复的话,点了点头,闭眼深深吸了两口气,开口说道:“明天打桑园。”
白复点了点头便离开了。
次日凌晨,天还没有亮,袁凌鳯带着手下便离开了。
前几日新胜,德州来的一万两千红巾精锐,挫败了明军,桑园内热闹非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