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然这是老头子的意思,为什么不亲自跟他讲呢,却要通过一个外人来传达,荒谬,简直太荒谬了!
六郎心绪烦乱,不知庞昱请侄子宗源前去车辇有什么交代,恐侄儿性子执拗,惹怒了长官,届时庞昱一状告回朝廷,再由太师弄权,颠倒是非黑白,那杨家不免又要卷入一场劫难的漩涡当中。
杨家好不容易可以休养生息片刻,现在生事实乃不智之举。
他想来想去,也是不大明白,要商讨军情,该是请他杨六郎,或者儿子杨宗保去才是,怎么却请了个火头营籍籍无名的厨师。对于庞昱此举,实在让人费解。
心念烦乱添愁,不但得不到片刻宁静,反而越加闷苦。眼见烈焰灼烧当空,烤得大军徙步难行,他口腔有些干了,焦延贵提个行军水囊塞给他:“大哥,要是难受,喝两口吧?”
六郎一模额汗,面色迎照日头,迷惘中圈起丝丝肤黄,老当益壮说了声:“谢谢,我不渴!”
焦延贵也不去强求,勒马停骖,自喝了一口水,喉咙是清爽了一些,心里却烧了一肚子的火,嘴上不禁骂咧咧的直咒老娘:“他奶奶个雄,姓庞的这小子净会享受,也不怜顾底下的人马,日头这么晒,他还拼命……”六郎当即打断了他的话:“嘘,延贵兄弟,此处风大,说话当心闪了舌头。”
六郎的原意是要提醒这个兄弟,此处人多难免嘴杂,你刚才的那些话要是被有心人传到了庞昱耳朵里去,以他的性情免不了一顿皮肉之苦,严重者,性命不保。但焦延贵是个大老粗,哪里懂得六郎字眼里的诀窍,正要埋怨几句,远见李爷气怒冲冲跑了回来,喜上眉梢唤去:“宗源,来来来……”
谁知李爷竟是不睬,自二人身边闷声走过,要回本部。
杨六郎浓眉一皱,拉缰停骑叫他:“宗源,庞元帅请你去他那里,吩咐了些什么?”
“我……”
听得是六郎的声音,李爷漠然止步,转过头去,心中复杂累积,只望了一望,不敢面对他的眼睛,迎来的却是一派关切之情,不由胸中一暖。
嘴唇嗫嚅,想到庞昱的话,又不知该从何说起,胸中一阵揪痛,涩然念想:“六叔啊,这话叫我怎么开口,难道要我说,庞昱预备在你抗辽的时候,设一个圈套让你跳,而执行这个奸计的人便是我么?”摇了摇头,这话是万万不能够传出去的,事情一旦摊开,人的好奇心往往便要追根溯源。
他不怕身份被揭穿,只是担心庞昱一计不成,又生二计。如今庞家得势,庞昱又添为三军主帅,就是掌控全局的最高统治者,连六郎也得听他指挥,作战部署都要一一经过此人之手,由他确定方可执行,此处山高皇帝远,庞昱若想整死一个人,只怕连渣也不剩多少。
杨六郎是一个一心尽忠为国,不懂趋炎附势,更不会提防像庞昱这种小人的阴谋诡计,耿直到能和顽石媲美的那么一个人,实在有些担心他的一世英名会葬送在庞家人的手里。
这一刻,李爷已然有了决定,既然命运安排让他和杨家的人撞上了,而且还挂了“亲人”一职的头衔,无论如何,也要在退出这场棋局之前,画上一个完美的句号。
他会尽其所能,好好地保护杨六郎,打赢这一场胜仗。
就算日后他们所有的人得知真相时,相信也会体谅他的一番苦衷,进而从轻发落。
既已下定了决心,当即面上挤出一丝笑容,说道:“没什么事,庞元帅只不过请我去了解一下军营的菜色,以及他的口味,要我加以注意。”轻轻松松就这么地把一件“谋害副帅的阴谋”带过去了。
焦延贵点了一下头,显然没有丝毫怀疑,他对李爷的烹饪厨艺,岂是一个赞字了得。
旁边的杨宗保和杨六郎彼此对视一眼,父子二人的想法可不是这样愚钝。
李爷又洒然一笑,掩饰所有的心事,就回本部去了。
一行人,浩浩荡荡,晓行夜宿,饥餐渴饮,不觉半月光阴已过。这一日,正行间,前头沙尘扬起,乃斥候飞马回报,说辽人已取定州、祁州、瀛州,时下二十万大军正往遂城进取。
六郎闻得此耗,暗下一惊,这三州早有公孙先生摆下的阵法庇护,敌人是如何在短短的半月光景攻破城池的呢?记得破阵之法,曾详细述于“兵力部署图”之内,念此,目光不由地向李爷探去一眼。
觉灼光烧来,李爷心中一紧,他似乎也想到了某些什么关键,不敢与六郎眼神相接。
六郎又将目光移至他处,策马趋至庞昱身前,恭恭敬敬地禀告:“元帅,适间斥候来……”庞昱极度不耐,沉着脸将手摆起:“本帅知道了!”自从李爷扯毁他的车辇之后,他已不能再坐车,只得骑马,跟着大军一起晒日头,冒夜寒之露。
挨了半月,终是受不了了,又命人急修他的那辆车辇。眼见明日便要完工摆脱颠马之苦了,岂知斥候探得消息捎回,竟不向他禀报,反策马去杨六郎那边作揖,心中着然不服,便不给他再说下去的机会。
六郎胸中焚急,遂城小而无备,守军不过三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