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夜里,狭长的山谷中一条崎岖的山道上,一辆油布马车在冒雨前行,车棚两边插着两支火把,雨滴打在火焰上发出吱吱的响声。车架上坐着一个头戴竹笠的瘦削汉子,摇晃的火光映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忽明忽暗,微微眯起的眼睛专注的盯着山路,双手攥着缰绳,驾着马车避开土坑,尽量保持着马车的平稳,深灰色的旧衣已经湿透,紧紧地贴在身上。
马车后面一百余步的山道上还有一匹马,马上的人头戴毡帽,身穿灰色的圆领窄袖袍,袖口用布条绑扎的干净利落,左手抓着缰绳,右手举着火把,左腿侧面挂着一把用黑布缠得密密实实的长刀,油布包着的弓箭也已从包袱里取了出来,挂在马侧,火把的光亮把剑眉下的一双眼睛衬得愈发熠熠生辉。雨水让沉静冷峻的脸上的挂上了一道道水痕,身上的衣服早已湿透,别的人在这样的时候或多或少会显出些狼狈,然而在这个人身上,你却瞧不出一丁点的狼狈,他身上有一种独特的气质或味道人无论在时候都很难将狼狈这样的词语用在他的身上。他一人一马穿行在春雨中,就象春雨一样自然,身上流露出来的气息没有因为下雨而改变分毫,也没有因为暗夜独行而改变分毫。
两个人正是雨夜西行的张铨和曹毅。
曹毅抬起左手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回头看了一眼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的来路,轻轻皱了皱眉头。
这三天的经历是这些年少有的,尤其是对他而言。对手也在成长,也在不断吸取教训,也在不断进步,对手这一回的处置,异于往常,隐忍而收敛,就象是一匹在荒野里追踪猎物的饿狼,的沉默、疲惫、专注、坚忍,都只为在最合适的时候发出致命的雷霆一击。
白天的事情,以这一回对手的嗅觉和反应,现在说不定已经在追击的路上了。当然,黑夜、下雨、山路,会给对手的追踪带来一些麻烦,但对于自己三个人来说,造成的困难和影响更大。马车上虽然铺了三床厚厚的被褥,但山路崎岖,车速也不敢太快,即便这样车厢仍然晃动颠簸得厉害,老十四也不知道能不能撑住。
已经几个时辰了,走出来了一百余里,离目的地大约还有二十余里,时间已近午夜,曹毅催马疾行,追上马车后放慢了马速与马车并肩而行。
曹毅扭身凑近问道:“三哥,去老藏医家的岔路还有多远?”
张铨拽着缰绳,将车速放缓,盯着山路答道:“还有两里左右。”
“到那你背着老十四去找藏医,我架着马车向南往皋兰和兰州方向走,沿途故意留下些痕迹,把追兵往南引开,然后我想办法脱身回来找你们。”
“这雨夜他们能追踪上来吗?”
“今天晚上这条路上就我们在赶路,虽然下雨会帮我们掩盖一些踪迹,但对于追踪高手而言,到底能起多大作用,我不敢说,现在这时候还是小心为妙。如果对手没能追上来,那更好,大不了我就是浪费了一点力气罢了。
顺利的话我明晚就回来,最迟后天。”
“老四,你要小心。”
“三哥,我知道,你放心。”
又往前行了大约两里路,张铨一拉马缰,马车在路边停住,张铨低低的声音说了一句:“到了。”
曹毅翻身下马,接过马车的缰绳,张铨将挂在车边的一个小包袱斜背在肩上,掀开车棚的帘子,将高强从车棚中抱出,反身背在身后,曹毅拿过蓑衣给高强披好,最后把一顶竹笠扣在了他的脑袋上。
张铨一手向后托着高强的,一手接过曹毅递来的火把,两人沉默地对视了片刻,张铨冲曹毅点了点头,转身背着高强沿着一条草木掩映的小路向大山深处走去。
曹毅静静地站在马车旁,在微冷的夜雨里,看着张铨背着高强沿着山道小路小心翼翼地向上攀援,看着火把的光亮缓缓地穿梭在林木间,曲折蜿蜒,忽明忽暗,最后绕过一块山石,消失在了黑暗中,再也看不见踪迹。
他们这个行当,每一次的分手,也许就是永诀,虽然大家都很克制地不想表露的太煽情,但每一次的分手都还是有些不舍。
雨势忽大忽小,急一阵缓一阵人有些琢磨不透。雨滴打在曹毅的毡帽上、脸上、身上,在夜风里让他的身上一阵阵发寒,脸孔也让雨水浸泡的有些发白。曹毅收回目光,将自己的马匹的缰绳绑在了拉车的马旁,自己在车辕上坐好,一抖缰绳,催动马匹拉着马车在山路上冒雨疾行。
借着昏黄的火把的亮光,曹毅驾着马车早已走出了山谷,现在正在沿着山路穿行在一座大山之中,山路左面是深不见底的绝壁,右面贴着山石,山路的地势逐步抬高,马车一直在爬坡之中。
和老三分手后,向南又走出来了大约有六七十里,现在已是凌晨时分了,曹毅停住马车,扭回头向着身后的山路看去。
山路曲曲折折,被浓重的夜色包围着,什么也看不见。
曹毅心有不甘的向后又看了一会,无奈的收回目光,将马车的缰绳绑在山道右侧崖壁上长出来的一颗小树上,摘下马车旁的一支火把,举在手里,沿着山道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