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我如今就要辜负您的期待,当一个可耻的逃叛者。”
布足道的声音有些颤抖,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难过。
在那个位置上愈久,布足道就越能明白,哪怕他拥有圣人之命,拥有远超于常人的断事能力,依旧做不到很多事情。
但他做不到的,亦或者疏忽的,哪怕只有很小的一点,对那些人而言却是全部。
布足道无法忍受,他的疏忽与错误,进而造成了他人的悲惨命运。
何况他的心中亦是以此为荣,引以骄傲。
但,就是难以喜欢。
甚至随着时间的推移,在心中愈加抗拒。
月光之下,林木繁茂的石路上,跟在凡尘身后的布足道在隐隐发抖。
亦或者哪怕是无比正确的决定,依旧会让很多人受伤,很多人惨死。
这种感觉很难受,且他清楚,只要身居那个位置一天,他就永远也不可能避免这种事情。
不如离开,逃走了,就不在是自己的问题。
一如看着很多年前的自己。
“逃跑确实可耻,但你没有逃跑,因为这不算逃跑。”
哪怕凡尘的确是将布足道当做继任者培养,希望这个弟子能够守护中州,稳定天下。
这是平日里端正儒雅,作为当今圣域支柱的他,从来就不会向外人展露的一面。
就像是曾经做过许多决定,造成了那些或正确或错误的影响后,每每在房间中懊恼,恨不得将墙锤碎的悔恨时刻。
听着弟子的话,凡尘却无声的笑了笑。
“一切都要由你自己来选择。”
即便是圣人,首先也只是个人,凡尘很能体会这种心情,这亦是他当年不愿意继任圣皇之位的理由之一。
可惜这些经验所蕴含的情感与意义,是语言无法教导的,只能由布足道自己经历,体会,进而克服。
但这只是他的意愿,不是布足道的。
“没有人有道理逼迫别人成为自己,哪怕看起来很有道理,实际也很有意义,但这终究不是正确的事情。”
——凡尘除了百年前险些快要死去的不告而别,从来就不会逼迫布足道做任何事情,哪怕自己是他的师尊。
吹拂过布足道的脸颊,让他稍微冷静下来,听懂了师尊的意思,他的心也静了下来,不自觉轻松了许多。
——其实他一直都明白,师尊不会责怪他,就像是天底下没有一个父亲会责怪自己的孩子。
但是清楚知晓后,还是很高兴的一件事情。
无论选择留下还是离开,都要由布足道自己判断。
但无论哪个选择,布足道永远是他最骄傲的弟子,与此并无关系。
夏夜的风不冷,也很柔和。
哪怕目的不是那么单纯,但结果总归是极好的。
最让他幸运的是,他喜欢那个单纯可爱的姑娘,只是因为喜欢她,想要与她在一起,而不是别的什么。
这种淡淡的喜悦,自然让凡尘也替他高兴。
然后他要告诉师尊凡尘另一件事情。
“下月的望月之日,我要去天门与一位魔修姑娘提亲,但与我想逃走无关,我是真的喜欢她。”
言语间,布足道流露着淡淡的喜悦与自豪。
他也有些好奇,究竟是怎样的小姑娘,能让自家弟子这么喜欢?
不过天门已经在妻子的治理下,渡过了三百年,早已与原先的天门大相径庭,拥有些优秀可爱的小弟子,也不是什么怪事。
“对了,她叫什么?”
虽然略有遗憾,但还是仔细的嘱托了两句。
“这确实是好事。”凡尘的声音亦有着笑意。
“等你提过亲后,将事情定了下来,记得带回来看看。”
继而,他又补充道,颇有些炫耀的意思。
“她与我说过,她家父母很是恩爱,所以在她出生之时,她的母亲便给她起了这个名字,寄托着她母亲对她父亲的爱意。”
更多的,或许也是对命运馈赠的感激与喜悦。
“初见,那位姑娘唤作初见。”
听到师尊所问,布足道颇为欣然的回答道。
“人生若只如初见的那个‘初见’。”
蓦的,跟在凡尘身后的布足道怔了怔。
凡尘当然明白,这个名字所代表的意义,那同样是他无法遗忘的,生命中最为喜悦的日子之一。
只是‘初见’根本就不是名,而是字。
这还真是——
他不明白师尊为何突然驻足,像是在思索什么,还轻声笑了起来。
是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