诘旦,在戚夫人的服侍下,刘邦穿上花纹精美的皇袍,草草进了几块可口点心,准时来到政事堂。他从容不迫地迈上丹墀,登上万民敬仰和向往的宝座,俨然一副居高临下的雄姿。
群臣黑压压地跪着,在礼仪官的吆喝下,一个个顶礼膜拜,三叩九拜。丞相萧何排在班首,王陵、陈平、周勃、灌婴、叔孙通、周昌、审食其、赵尧、樊哙、吕泽、吕释之、任傲等依次排列。
刘邦望着这班跟着他南征北战的臣子,知道他们对自己忠心耿耿,清一色纯臣。他底气十足地说:“众爱卿,朕想议一下太子。”
丞相萧何从跟随刘邦起兵之日起,一直在后方镇国家,抚百姓。楚汉战争结束后,众将在封赏时对萧何封赏排在首位提出疑议,刘邦形象地把众将比喻为狗,把萧何比喻为驱狗的猎人,可见刘邦对萧何的信任是其他人无法比的。萧何勤恳谨慎,一张清癯的脸刻着一道道皱纹,听刘邦议太子,不禁纳闷地问:“陛下,太子仁慈,何议之有?”
刘邦郑重其事地说道:“太子乃国家根本,贤明可以延长国祚,懦弱可能导致亡国。当前天下初定,举步维艰,非选贤储,不足以君临天下。太子盈懦弱无能,不肖朕躬,难以继承大汉基业。”
群臣们听到刘邦一番太子盈无能论,一个个面面相觑。萧何敏感地意识到,朝政又一次面临重大抉择,小心翼翼地说:“陛下,太子盈没有过错啊。”
“没有过错就不能更换,这是谁的规定。”刘邦瞪一眼萧何,萧何尝过刘邦的牢狱之苦,深知伴君如伴虎的道理,身上一个机灵,默然不语。
刘邦看到萧何不语,心里说不出有多高兴,既然丞相不敢忤逆,群臣谁敢当出头椽子,他禁不住一阵儿得意,隆重推出说:“如意深肖朕躬,聪颖果决,有王者风范,朕看可以立为太子。”
“原来如此。”与吕后本来有那么一腿的审食其立刻明白刘邦的用意,暗暗惊叹:戚夫人能量果然非凡,昨天刚发生的事儿,今天就弄出这么大动静来,看来太子盈和皇后面临一场劫运,如果太子倒台了,皇后肯定跟着倒台,准没有我的好果子吃,绝不能袖手旁观,听之任之。他意味深长地拉一拉樊哙的衣角,五大三粗的樊哙马上会意,用脚抳一下内兄吕泽和吕释之的脚。
四个人串通一气,虎视眈眈,准备大闹未央宫。
就在太子刘盈的姨夫、舅舅准备抗言直谏时,一位极有影响的大臣在他们之前挺身而出。
原来一班开国将领喝醉酒后,拔剑击柱,大吵大闹,自从叔孙通制作了礼仪典章,这班人变得循视蹈矩,遵守礼仪。刘邦坐在金銮殿上,今昔对比,无限感慨地说:“我今天才知道当皇帝的尊贵。”叔孙通因此被封为太子太傅。
刘邦在朝堂上突然提起更换太子叔孙通措手不及,他稍微一冷静,毅然站出来,朗声奏道:“陛下,立嫡立长,古今通例,废嫡废长,乃取乱之道。始皇不立扶苏而立胡亥,不过二世即亡,前辙之鉴,不可不察。”
“立贤,国祚乃昌。”刘邦听不进叔孙通嫡长为储的论调,厉声喝斥:“况废立太子,乃朕家事,你一介儒生,瞎乱掺乎,懂规矩吗?”
叔孙通碰了一个硬钉子,并不泄气,依旧不卑不亢,据理力争:“陛下,正像萧相国说得那样,东宫册立多年,未闻过失,无端废黜,如何服众?”
“太子懦弱,天下皆知,尔眼又不瞎,耳又不聋,岂有不知之理?”刘邦嘿嘿冷笑着,讥讽道:“你乃太子太傅,向与太子私情笃深,不忍割舍,是耶不是?”
叔孙通听着刘邦不怀好意、尖酸刻薄的嘲讽,动情地跪下来叩首:“陛下所言,私也;鄙臣所言,公也。望陛下固太子之位,则天下幸甚,苍生幸甚!”
“腐儒不可雕。”刘邦脸上浮出轻蔑的狞笑,怒斥说:“一派胡言,站在一边。”
叔孙通愤愤然,长跪地上,一动也不动,他不知道刘邦中了哪门子邪,突然提出动摇天下根本的想法,而且乾纲独断,不容分辩,他名字叫通,却想不通。
太子刘盈的姨夫樊哙忍不住,粗喉咙大嗓门喊道:“陛下,臣以为废太子不妥!”
“樊哙,你到底跳出来了,也难怪,亲姨夫嘛,人之常情。”刘邦耸耸宽大的肩膀,装得异常轻松,讥讽说:“朕倒想听你胡说八道几句。”
“臣没有大道理可说,只知道太子不能废。”樊哙拿出当年闯鸿门宴耍二百五的劲头来。
“娘的个*。”刘邦知道他这个连襟是一个生死不怕的猛汉,想制服他靠文的不行,必须靠武的,嘴里骂骂咧咧:“你吃几个包子,喝几碗汤,老子焉有不知之理?武士们,推出去,给朕斩。”刘邦亮出杀手锏。
吕泽挺着胸,瞪着眼,一个箭步上前,挡住武士,大声说:“慢!”然后正视着坐在御座里的刘邦,声音洪亮,锽锽震耳:“陛下,臣等舍弃自家性命,冒着枪林矢雨,披肝沥胆,九死一生,为的是什么?难道为的到最后引刀一快吗?樊将军何错之有?他只不过直言快语,够得着死罪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