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夫人母子惨死这件事,在刘盈心中留下难以抹灭的痛苦,他恨母后残酷,更恨自己无能。
宫外芳草绿茵,鲜花灿烂,蝴蝶闪动双翼,飞翔其间。然而他却没有兴趣去欣赏,他看什么都黯然失色。
刘盈知道,当初如果没有太后,太子之位早就被如意抢去。太后这样做,很大程度上是在报昔日之仇,无论再过分,对他的利益没有损害。更何况他拿母后没有办法,苦谏没有用,惩处不可能,因为母后在朝中的势力太大,他根本匹敌不过,但刘盈作为仁义之君,岂能容忍宫中弥满血腥,他陷入极度矛盾的漩涡里,饱尝椎心之痛。
春色绚丽,游人如织,王公贵族们纷纷到郊外踏青,而这位国君却百无聊赖。他的嬖宠赵谈,多次怂恿他,到美丽的大自然里开阔心境。他苦笑着,直摇头,一想到生活在母后挟持的阴影里,便紧皱眉头,心事重重。
刘盈走出皇宫赏花是在四月中旬,在赵谈的导引下,他逐渐摆脱个人痛苦。当他乘着车辇,来到上林苑,眼睛不由一亮,只见到处都是五彩缤纷的鲜花,婀娜多姿,争奇斗艳,馨香馥郁,香气袭人,他置身花海,忘记忧愁,忘记烦恼,嘴里不住地啧啧称赞:“美丽的花啊,你可知道朕的心?”
“陛下,不错吧?”赵谈看皇上兴趣盎然,一张皎洁的脸蛋绽放出鲜花般的笑容。
“你小子可真会琢磨朕的心。”刘盈很赏识赵谈的机灵,轻步走至花前,俯腰折断细软的花枝,在手里抚弄,久久不肯释去。
他们顺着香陌,来到一个小亭稍息。刘盈感叹道:“朕从前到商山去请四皓,曾认为他们的住处是天下最美丽的地方,今天来到上林苑,别有洞天,胜过仙境,朕还有何奢求?”
“难得陛下好兴致。”赵谈接住皇上递过的花,凑到鼻前一嗅,忍不住叹一声:“真香啊。”
“以后要多陪朕到上林苑赏花。”
“能陪陛下开心,那是奴才的福气。”赵谈一边奉承皇帝,一边浏览御苑四周,只见不远处有一个侍女,呆呆地望着花儿出神。他指一下侍女,说:“陛下快看,那是谁?”
刘盈抬眼望去,脱口而出:“贾佩兰。”
“她在这里干什么?”
“不要惊动她。”刘盈朝赵谈摆手示意,轻手轻脚走到侍女的身后,柔声说:“佩兰,一个人在这里赏花吗?”
站在花前的侍女正是贾佩兰,她听到身后的声音,转过身子,看见皇帝笑吟吟地盯着她,赶忙跪下叩头,说:“奴婢不知陛下驾到……”脸上泪痕斑斑,像是刚刚哭过。
刘盈截住贾佩兰的话头,和气地说:“朕不怪罪你。”一边说,一边看着她的脸,关切地问:“佩兰,谁欺负你,告诉朕,朕替你做主。”
“没有谁欺负奴婢。”贾佩兰掩饰道。
“你说谎。”刘盈不相信地追问道:“没有人欺负你,你哭什么?”
“没有啊。”贾佩兰一双眼睛连忙躲避皇上,一双纤细的手不自然地搓弄衣角。
“再不说实话,朕治你欺君之罪。”刘盈吓唬道。
“奴婢说。”贾佩兰本来不想说,看皇帝追问,只好实话实说:“奴婢在追念死去的主子。”
一提戚夫人,刘盈的心像被蛇蝎咬了一口,难过得闭上眼睛,痛苦地说:“你不要说了。”
“主子死得惨啊。”贾佩兰跪在地上,泣不成声,泪如雨下。
“佩兰,不要哭了,皇上的手都凉了。”赵谈摸着皇帝的手,感到一阵冰凉,心中慌了,唯恐他出差错,不禁朝佩兰大声吵嚷。
贾佩兰从地上跳起来,抓住刘盈冰凉的手,惊慌地说:“陛下,你怎么了。”
刘盈强压住悲痛,自责道:“先帝没有看错朕,朕懦弱无能,没有保护好如意母子俩。”他仰起那张充满痛苦的脸,久久不肯低下去。
贾佩兰没有敢往下接话,赵谈也没有,他们在宫中时间久,主子间的情况,他们洞若观火。
刘盈心里很窝火,刚刚好起来的心情顿时全无。他咬牙切齿,唤赵谈到跟前,催问:“朕前一段时间交你办的事,怎么样了?”
“奴才通过暗中调查……”赵谈警惕地斜一眼贾佩兰,话到嘴边又咽回去。
贾佩兰明白,主奴两人要说悄悄话,她不便在现场,于是,她轻手轻脚移到别处。
赵谈禀报:“大谒者张释奉太后之命,药死赵王如意。”
“又是他,他害死皇家两条鲜活的生命。”刘盈恼怒至极地说:“朕恨不能亲手剐了他。”
“不可呀,他有皇太后撑腰,陛下不能冒失。”
“那朕的仇恨何时才能报?”刘盈不服气地说:“朕连一个奴才也处置不了?”
“张释的兄弟张景昌为非作歹,城东门一带的百姓无不痛骂。陛下杀他,就是替民除害,为戚夫人母子报仇。”提起张释,赵谈情不自禁捂紧腮帮子,回忆起张释掴自己耳光的情景,越想越恨。
“那朕上朝即刻宣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