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太尉升为右丞相,周勃开始尚有一种得意的感觉,但这种感觉没有延续多长时间,他的“大老粗”、“钝椎少文”的弱点便暴露无遗,很快把他的这种感觉击碎了。
在发迹之前,他家里很穷,跟着邻居编织苇薄为生,乡里有丧事,兼作吹鼓手,为人所不齿。秦朝末年,百姓食不果腹,忍受不了残暴统治,纷纷起义。他参加了刘邦的部队,由于长得雄壮,双臂力量大的出奇,射箭又远又准,攻城时经常身先士卒,登上城楼,在推翻秦朝、楚汉相争以及平定诸侯叛乱的战争中,打了许多胜仗,因为善战和忠心赢得刘邦极大的信任。后来依照刘邦的遗言,被任命为太尉,掌管天下军权。
他讨厌文人,每次召见儒生和游说之士,终是面向东坐,不以礼相待,说话粗鲁:“趣为我语。”就是有话快讲、有屁快放的意思。他的大老粗出了名,与那个骂骂咧咧的开国皇帝刘邦脾气相投,惺惺相惜,刘邦说他厚重少文,没有冤枉、歧视、冷落他的意思,甚至带有欣赏、重用以及托付的涵义。在靠武力征服四方的冷兵器年代,他的厚重少文的缺点被巨大的战功掩饰了,在一群只知道拼拼杀杀的军人中也能独占鳌头。然而,当国家从马上得天下转型为马下治天下的文治时期,当他从武职转为文职的时候,大老粗、“钝椎少文”的他担任右丞相之职,这是一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总掌百揆、燮理阴阳的职务,他还能像原来那样干得得心应手吗?
答案是否定的。自从皇上升他为右丞相,他离开心爱的帅府,就显得有些捉襟见肘,力不从心,难免闹出一些笑话。
如果这些笑话发生在常人面前,也许算不了什么;如果这些笑话发生在比他地位高的人面前,那就有些不妙了。目前,在朝廷里,能比他地位高的人,只有皇上一人,就连那位深谋远虑、足智多谋的陈平,也“让贤”给他了。
再说皇帝刘恒,通过几个月的磨合,处理政事更加沉稳、明达和成熟老练,权威逐渐树立起来,对大臣形成一种无形的压力。
一次上朝,刘恒看了一眼右丞相周勃,只见周勃黑黢黢的脸坦然自若,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问题,禁不住问周勃道:“周丞相,全国一年判决多少案子?”
周勃没想到刘恒会问这样的问题,先是一愣,续而抓耳挠腮,黑黢黢的脸变得通红,脖子里的青筋暴突,不知如何回答,再看看刘恒,正用一双犀利的眼睛看着自己,只好跪下来谢罪,低声说:“臣事先没有准备,不知如何回答陛下,敬请陛下谅解。”
听了周勃的回话,刘恒心中不悦,脸色一红,拿眼瞪了他一眼,不满地说:“既然丞相不知道这个问题,那朕再问你一个问题。”
周勃心里怦怦乱跳,不知道皇上问他什么问题,硬着头皮回答:“请陛下垂询。”
“国家一年收入多少钱粮?”刘恒脸色严肃,心说这是一个关系到国计民生的问题,作为一个大国丞相,你总应该知道吧。
刘恒问的这个问题,更在周勃的意料之外。周勃脑子嗡的一声,整个人呆在原地,仿佛失去知觉。再看刘恒,细长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静静地等着他的回答,群臣纷纷看着他,替他捏着一把汗。大殿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似的,给人一种沉闷而又窒息的感觉。
周勃手足无措,一会儿用左手挠头,一会儿又用右手抓腮,咸味的汗水顺着眼角、两腮、鼻尖、脊骨沟流淌下来,全身衣服被浸透,跪在地上,心里既惶恐,又惭愧,形象狼狈至极。他连磕几个响头,异常尴尬地说:“臣孤陋寡闻,愚昧无知,辜负陛下的圣托,不知如何回答陛下。”
“这么简单的问题都回答不出来,你作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右丞相,简直就是失职。”刘恒听了周勃的话,脸刷地变得煞白,用右手一拍御座,站了起来,在狭窄的丹墀上生气地踱步,突然停下来,转向左丞相陈平,厉声问道:“既然右丞相回答不出来,那就请左丞相回答。”
左丞相陈平对刘恒所问的两个问题也不清楚,但他是一个反应敏捷的人,急中生智,从文班中不慌不忙站出来,跪在地上,行过大礼,镇静地说:“陛下所问的这两个问题,应有专主其事的官员来回答才是。”
刘恒觉得他的回答似是而非,不由脸色涨红,恼怒地问道:“专主其事的官员是谁?”
陈平胸有成竹地回答:“按照朝廷分工,官员各司其责。如果陛下想知道全国一年判决多少案子,那么请陛下问廷尉;如果陛下想知道全国一年收入多少钱粮,那么请陛下问治粟内史。”
刘恒觉得陈平的回答有些狡辩的意味,停下脚步,看陈平一张脸恬静自如,不由怒上加怒,反唇相讥:“如果各司其职的话,那么左丞相你负责何事?”
陈平见状,摘下冠冕,向皇上谢罪说:“陛下不嫌弃臣驽钝无能臣担任丞相。丞相的职责上佐天子燮理阴阳,顺应四时,下抚万民,明断庶物,外镇四夷诸侯,内使百姓归附卿大夫各尽其责,责任重大,非同小可。”
他的一番话无可挑剔,说得刘恒转怒为喜,频频点头,心说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