绛侯周勃第二次罢相,回到自己的封地,心中怏怏不乐,有时领着家丁,骑着马,到郊野打打猎,散发一下心中的郁闷。
前一段日子,皇帝从代国返回长安,吩咐郎中令张武,与周勃协商,把他的亲兵队长,后来成为府令的郭运来调回代国,做代王刘参的裨将,可与家人经常团聚。
这件事与周勃一说,周勃觉得运来与父亲、妻子两地分居的时间太久,也该团聚了,欣然同意,并送他一些钱币和财物,作为他安家的资用。
运来感念皇帝的厚恩,也感念周勃的深情,眼中含着热泪,紧紧攥着周勃的手,饱含深情地说:“老将军,若不是一家老小拖累,运来侍奉将军一辈子。”
周勃安慰他道:“你跟着老夫出生入死,仁至义尽,老夫本应给你安排一个较好的职位,无奈老夫已经离职,心有余而力不足,再这样耽误你,于心不忍。你走吧,老夫祝你一路平安,阖家团圆。”
等他们说完话,江晓军、阿毛和大丑走上前,运来与他们一一拥抱,遗憾地说:“你们不要学郭运来,有始无终。周将军老了,你们今后要多费心。”
“你放心走吧。”几个战友眼含着泪花,把运来送到村口,洒泪相别。
运来走后,周勃与家人、几个战友心里空荡荡的,好像失去什么,不时念叨他的名字。
汉朝初期,名将韩信、彭越、英布被诛杀,给周勃心里留下一层阴影,他时常担心自己有一天也会遭到不测,因而会见客人时,经常穿着甲衣,两旁家丁护卫,各持兵械,大有如临大敌、加强防备的势头。
河东守尉巡视各县,路过周勃的封地,来到他的府第。他弄不清守尉何种用意,听说后立即浑身紧张,二话没说,披上甲衣,呼唤家丁江晓军、阿毛和大丑,手持长矛,提心吊胆走出门外,迎接守尉。
“你好,守尉大人。”周勃盯着河东守尉,手心捏着一把汗,心里怦怦乱跳。
河东守尉个头不高,长得很壮实,见周勃穿着甲衣,家丁各持兵械,不知他何种用意,心里也是一惊,蹙着眉头说:“奉郡守之命,到各县巡视,恰巧路过此处,特来拜谒老丞相,别无用意。”
听了守尉的话,周勃心中释然,把守尉让进府邸,倒满茶水,攀谈起来。只听守尉问道:“老丞相,退居封地,一向可好?”
“好,好。”周勃言不由衷地回答:“自从回来之后,打打猎,散散心,倒也清闲。”
守尉狡猾地瞥一眼周勃,一语双关地说:“难道老丞相就没有别的想法?”
周勃朗声大笑,声震屋宇,坦直地说:“守尉真会开玩笑,老夫偌大一把年纪,还能有什么想法?”
“比如官复原职,重掌相印,又比如……”
“没有比如,老夫赋闲在家,心宽体肥,乐在其中,没有那么多的比如。”周勃一摆手势,截住对方的话头。
随后两个人又说了一会儿话,由于周勃处于高度戒备的状态,他们的谈话并不投机,守尉讪讪地离开周府,周勃也没有刻意挽留。而那些待在门外的士兵,看到周勃如临大敌的阵场,一个个很惊讶。
其中一个促狭鬼写了一封举报周勃谋反的信,上奏朝廷。刘恒看了举报信,勃然变色,本来他对功臣素怀提防的心思,唯恐他们心怀叵测,谋反作乱,现下接到举报周勃谋反的信,当然不能放过。尽管周勃扶植他当了皇帝,尽管周勃的大儿子周胜娶了二公主,但在大是大非问题上,刘恒丁是丁,卯是卯,心明如镜,绝对不姑息养奸,心慈手软。他把廷尉吴公召进未央宫,把举报信给他,责令他派人到绛地,捉拿周勃,调查取证。
吴公不敢耽误,迅即派人到河东郡府衙,照会季布,把来意说明。季布听说周勃造反,根本不相信,但皇帝的诏命无法违背,只好带着兵役,与朝廷使者一道,来到周勃的封邑。
周勃听说朝廷使者来宣诏书,心中忐忑不安,仍然像当初一样,披上甲衣,带着家丁,手持武器,走出府邸。
只见季布与朝廷使者并肩而立,见到他,打了一个招呼,然后不冷不淡地说:“绛侯接旨。”
周勃噗咚跪在地上,静静地听读圣旨。
使者展开诏书,朗声念到:“朕接到举报,绛侯周勃回到封地,潜谋构乱,即令缉拿归案。”
听了诏书,周勃如五雷轰顶,目瞪口呆,不知所措,几乎与木偶相似。季布走上前来,把他扶起来,关心地说:“君侯,先把甲衣脱下来。”
周勃脱下甲衣,惊慌地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有人诬告你谋乱,皇帝让把你带回去,查证落实。”季布宽慰他说:“放心去吧,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本官绝不相信君侯会作乱。”
听了季布的话,周勃渐渐缓过神来,沮丧地说:“好,老夫跟使者走。”
江晓军等几个家丁说:“将军,你怎么能跟他们走?”
“糊涂,难道你们想让老夫抗旨吗?那样的话,老夫即使没有谋逆,也是跳进黄河洗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