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襟残阳,斜拢一地残花。
棋盘空空,执白的素手却迟迟不曾落下。
棋依旧,盘依旧,却与谁人共执子手谈?
失神中,有只微带薄茧的手伸过,一颗黑子已下落棋盘。
细微的落子声却惊起了恍惚的人儿。
杨柳风讶然抬首,已对上刘羽灼灼的眸。
“上回我输得不服气,这次重新来过。”他浅笑着道。
瞬间的愕然迅速为恬淡如风的微笑所掩盖:“既如此,风儿自当奉陪。”
朝霞暮霭,黑白交错间,已是六月中旬。
这一个多月,刘羽的武功和棋艺皆已大有精进:
武功,已自寡不敌众任人宰割到以少对多堪可相抗,而丁晨一伙也因为几次没讨到便宜,便渐渐不再来滋扰。
棋艺,从一开始的左支右绌棋至中盘即溃不成军,到后来鏖战收官渐渐只输十来子、七八子直到三四子。
这一个多月,宁王府与噙风阁可谓寒暖殊别:
宁王府是新婚燕尔,无限的柔情蜜意,浪子王爷更是一改往日的潇洒不羁日日缱绻在美艳的新妃左右寸步不离。
因此,到处有人得见宁王与王妃相携相拥出双入对,无比的缠绵,宁王对王妃的深情笃意广为流传于坊间乡里,甚至于,王府中侍寝多年的两个姬妾在他大婚之后离奇死去,亦只换来他毫不在意的一笑而过。
郁怀乡的噙风阁,却早已是萧瑟冷落寂如长门,不但残红落叶无人清扫,就连花树杂草亦无人修剪,正值草木生长旺盛时节,只几天的光景蘖枝横生杂草葱茏已是不成体统。
杨柳风见了,不过浅笑着挽起衣袖亲自动手打理院落。
而最让蕊儿恨恨的便是鸨母不单克扣噙风阁的一例吃喝用度,今日还不冷不热地撂下话来:“也该出去接接客了,还真当自己是大小姐等别人供着么。”
蕊儿杏眼圆瞪就要发作,却被杨柳风淡淡地阻住,只得忿然看着那肥硕的身躯一扭一扭地离开小院,冷哼道:“也不想想郁怀乡能有今日是托了谁的福,往日里巴结讨好,哪怕是龙肝凤胆岂有不依的?如今要她口冷粥冷饭都得看着脸子。”忍不住啐道:“死不了的老货,我倒要看看你将来的下场。”
杨柳风听她只管咕哝,不禁笑道:“你何苦跟她置气,她也有她的不得已,到底,这上上下下百来张嘴等着吃饭,她不早做绸缪可怎么好呢。”
蕊儿正在气头上,冷笑道:“是是是,你风儿姑娘是善通人意的解语花,我们都是泼辣刁蛮的无行悍妇,哼,现如今人家都踩到自己头上了,还笑脸相迎的,等明儿推你进火坑那才有你哭的时候。”
杨柳风淡然一笑,并不与她争辩,只专心修剪着面前的杂枝。
蕊儿兀自气恼了半晌,想想刚才的话,又似是说重了,待要柔声安慰两句,只见她淡淡的,偏生想不出什么话来圈转,正自两难间,忽见刘羽微笑着走进院中,神情竟似比往日清朗了许多,一腔无名怒火立时尽数转了过去,冷冷地道:“你还来做什么,每天不好好干活,就知道缠着姑娘下棋,难怪妈妈三天两头的过来聒噪,你就不能让我们省省心。”
刘羽刚才看见鸨母出了这院子,知道二人必是又受了不少委屈,蕊儿性子爽利,这段时间以来他也是领教过的,因而只是毫不介意地一笑:“我是干完活才来下棋的。”
蕊儿白了他一眼,正要接口,杨柳风已是放下花剪笑道:“蕊儿,去把棋拿来。”
她硬生生将唇边的话咽下,不情不愿地进屋捧了棋盘棋篓在石桌上摆开,没好气地道:“天天下,天天输,还好意思来。”
杨柳风忙叱道:“蕊儿不可造次。”抬眸赞许地看向刘羽道:“屡败屡战乃是大勇,仅凭这点,阿羽棋艺来日定可在我之上。”
刘羽回之一笑,经过蕊儿身侧时忽然低声道:“经常来和她下下棋不好么?”眸光幽邃似有深意,不待她有所反应已擦肩而过,朗声道:“何须来日,今日即可。”
杨柳风微一愣怔,见他气定神闲双眸烁烁,早已不复数月前的颓靡自废之态,欣慰地一笑:“既有此言,想必今日是有备而来,风儿当拭目以待。”
蕊儿轻哼一声道:“只怕是说得热闹,做得糟糕。”
刘羽只作未闻,笑着微一躬身道:“不敢,棋之一道风儿堪称羽之恩师,但不过今日一局,羽有必胜之心。”
杨柳风欣赏地颔首道:“既有此心已是多了三分胜算。”
蕊儿本打算出去,听了这话却又忍不住走近前来,不屑地道:“姑娘别听他胡吹,这人就是雷声大雨点小,蕊儿担保他今天又是一败涂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