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羽的武功精进得极快,自从那日九曲桥上被宁王的影卫轻易放倒之后,他不但每夜更加刻苦地练功,每日的午后郁怀乡最清闲的时候自己还会躲到僻静的角落加练两个时辰。
九曲桥上的那件事情之后,柴房的榕树下已不再出现那抹温淡的身影,可是每天夕阳西下,他坐在柴房门口劈柴的时候,总还会习惯时不时地瞥一眼空空的树阴。
在某日吃了一次大亏以后,丁晨那一伙护院总算识相地不敢再来挑衅,不仅如此,偶尔路遇也都会讨好地哈个腰,然后逃也似的跑远了。
鸨母辞退了一个打扫园子的杂役,从此清扫园内道路的活也交给了刘羽,或许是由于身兼二职的关系,鸨母对他的态度也和缓了许多,除了每日的伙食有所改善,偶尔还会夸赞两句。
手里的活计虽然增加了,但是由于刘羽已经适应了这样辛勤劳苦的生活,不仅熟能生巧,再加上武功进益之后身手矫健了许多,因此不但没有如刚进园那会一般需要忙到深夜,反而常常能早早地完成任务腾出时间来替园子里的其他人帮把手。
一夏的辛劳,原本如冠玉的皮肤早已晒成了小麦色,颀长的身形也在不知不觉之间健硕结实起来,刘羽器宇不凡,待人和善,温文有礼,绝不似寻常的杂役那般粗鄙不堪,因此,郁怀乡里倒也颇有几个姑娘、丫鬟秋波暗送,却只被他付之一笑。
宁王自那日走后似乎再也没有出现过。
有些时候刘羽手上的活计完成后辰光尚早,就会优游地踱去噙风阁找杨柳风下棋,依然是他先手她后手,然而他输的棋子却已渐渐缩小到半个子,甚至还有过平局。
随着与噙风阁来往的时日增多,蕊儿对他的态度也渐渐好转起来,并不再动不动就给他白眼和奚落,甚至偶尔看见他衣服破损还会热心地拿出针线替他缝补起来。接触时间越长倒也越觉得蕊儿的性情虽不比杨柳风沉静安忍,但通透伶俐竟也不稍逊色。
日子,就在这样的宁和安稳中匆匆流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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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金风飒爽,秋意渐浓。
蕊儿吃罢午饭就不知道又溜到哪里去偷闲。
杨柳风在院中摆好琴案,焚香净手,正自坐下安闲地调弄素泠,心头盘算着弹个什么曲子。忽然一阵急乱的脚步声,抬首看是蕊儿,正要调侃几句,却见她俏脸惨白眸色凄然,忙起身询问何事。
蕊儿顾不上喘息已是扑过来一把抓住杨柳风的手颤声道:“刚才有个京城来的走马信使说,一位士子托他传话给姑娘:钟以卿钟公子受妍妃一党迫害已经身陷囹圄,临行前托那位士子务必将此物转交给姑娘。”言罢,黯然递上手中握着的丝帕,正是月前交由宁王带给钟以卿的那一条,展开,两行血字赫然跃入眼帘:“清风不属意,何故乱情丝”。
愣怔半晌,杨柳风忽然抓住蕊儿的手道:“快,咱们去找王爷,如今只有王爷能救他。”
“姑娘,来不及了。”蕊儿声已梗塞:“那信使说钟公子入狱后惨遭酷刑却中正不阿,他离京之时已有判决下达,说钟公子造谣惑众,以下犯上,诬蔑朝廷命官,已经定了八月初二午门斩首示众。”含泪道:“今日,已是初五了。”
杨柳风如遭重锥般跌坐在椅上,丝帕飘覆在素泠之上:清风不属意,何故乱情丝。两行清俊遒劲的血字刺痛眼眸,久久无声。
蕊儿抽泣了几声,抬眸却见她呆坐在椅子上,眸光空洞,面容惨白,唇无血色,浑身颤抖,忙上前去抓住她的柔荑欲劝两句,却只觉触手冰冷没有分毫温度,这才慌了神,惊恐地摇晃着她的身子大声唤着。
良久,杨柳风才缓缓移动目光望向蕊儿,却忽然起身反手用力抓住她的双臂,全然不顾指甲已嵌入她的肉里,只哑着嗓子道:“我杀了他,是我杀了他。”
蕊儿骇然按住她的唇道:“姑娘不可胡说。”
凄然一笑,杨柳风慢慢地推开蕊儿,目注那两行殷红的血字,喃喃地道:“清风不属意,何故乱情丝……”骤然,大声冷笑着一把扫落案前的青瓷香炉,却是用力过猛,身形一个不稳双手重重撑落在琴上,素泠铮然发出一声哀鸣。若千钧巨石压迫在心头,她用力地大口呼吸着空气,眼睛却片刻不离那书着血字的丝帕。
蕊儿正慌乱不知该如何劝解,却见刘珩已飞步走入院中。
“王爷。”蕊儿屈身一礼,欲待说什么,却被他的眼色制止了,示意她退下,于是只得担忧地看了一眼仍自目注丝帕的人儿,惴惴地退出了院门,却终究不敢走远。
不抬眸,不施礼,不奉茶,甚至,连句问候都没有。
从未有过的冷淡与不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