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离诚意地谢过虞公公后便独自推门而进。

那是一座别致的竹楼，名唤“淡阁”，位于暮婴宫南苑的竹林深处。翠竹相连而成的门墙朴素而自然，清风丝缕，便能淡香四溢。

苍离轻撩起悬下的淡黄色纱幔，透着暖意的眸子望着那独倚在竹窗边的男子。

媚柔的轮廓透散着刚强的英气，狭长的凤眸里蒙上淡淡的忧郁，翕张的薄唇似乎萦绕着难以诉说的千言万语，一颦一笑无不令人心动。

如此容貌，岂止只能魅众惑世啊！

“微臣参见皇上。”苍离低头，微微欠身，唇上的笑容舒淡而自然。

婴雏略略收回了心神，转过头来，对着她舒心一笑，“离儿，这房里别无他人，繁文缛节能免则免。”

苍离抬首笑望着他，眸里的顽皮之意彰显无遗，“离儿岂敢越矩？”

婴雏摇头轻笑，往座上走去，“离儿敢教导晚儿逆旨，现在却连小小的规矩也不敢越？朕可不大相信哦！”

苍离莞尔一笑，也随着落座。

婴雏把沏好的茶水搁到她的桌前，温柔如水的凤眸满带着笑意。

苍离轻轻端起杯子，淡绿明亮的汤水荡起了圈圈不显眼的涟漪。她抿了一小口，香气在檀口里萦绕久久不消。那是外域的贡品“顾渚紫笋”，“阳崖阴林，紫者上，绿者次；笋者上，芽者次。”

果言非虚！

“以后别这样做了。”婴雏娴熟地沏弄着桌上的茶具，眼眸微敛。

苍离闻言，微抬凤眸，紫光有些许迷糊。

婴雏并没有抬首，浅褐色的眸有点黯淡，往日流转的紫光也隐去，自顾说道：“朕并不希望离儿你，每次都把自己的处境推到风口浪尖上去。”他顿了顿，停下手上的动作，终于抬起了眸，“况且，晚儿也是时候要长大了。”

苍离微微一笑，摇了摇螓首，“使一个人长大的方法有许多，但唯独这一种我是不会苟同的。”

“你还是那么倔强。”婴雏把沏好的茶倒进她的杯子里，浅笑着道。

“也许吧。”苍离也浅笑开来，“甄太后的做法手段，皇上避得了，晚儿却未必逃得过。离儿这样做，只不过是不希望晚儿在如此懵懂的年纪里，就心不甘情不愿地被苏嬷嬷夺去了本属于他所爱的人的童真，这未免太残忍了。”

婴雏唇角轻翘，缓缓而道：“朕知道，这迂腐的宫规陋习的确需要废除革新。”

他也轻抿一口茶水，良久，缓缓地嘘了口气，紫光飞窜的瞳眸对上她的眼，“其实，朕介怀的是，离儿你的安全。”

听到此话，看着他的苍离不由得微微发愣，心里头发酵的暖意肆意窜动，使她微微润湿了眼眸。

“你总是不顾及自己的安全，只一味地想把晚儿纳在自己的庇护底下，不让他沾惹到宫里一切尔虞我诈的纷争，使他无忧无虑地活在这后宫里头。”婴雏顿了顿，双眸仍旧一瞬不瞬地看着苍离，继续轻声说道：

“但你也知道，过于天真单纯的人能在此活得长久吗？还是离儿你有把握，能将晚儿攥在手心里，一辈子？”

他话语里头的感情很轻，很淡，但却能字字敲进苍离的心坎。

是她自私吗？她不知道，她只是不想让婴晚受到任何伤害，丝毫也不许，难道她这么做真的会弄巧反拙吗？她竟有点害怕了。

婴雏见她眉心紧蹙，心坎里也有些微疼不舍。

他伸出修长的食指，指腹轻柔地抚平她的蹙眉：“不管怎么样，答应我，以后在保护他人的时候，也为自己多作考虑，好吗？”

婴雏自称的是“我”而不是“朕”，其中的深意苍离固然懂得。

她渐渐旋开了笑容，微颔螓首。

看着她那暂搁烦恼而从心里旋开的笑，婴雏的心也随之舒畅开来。

三两花瓣悠然地从敞开的竹窗飘进，裹进来的淡香让肌肤也为之而舒。

两人一同望向窗外那棵唯独的樱花树，眸里的紫光染着那烂漫的粉色。

花开花落，几Chun风，短暂而绚烂，人如旧，绚烂却短暂，值得吗？

良久，

良久。

“叩、叩、叩。”

此时，门外传来了虞公公的声音：

“启禀皇上，毓妃娘娘求见。”

……——

当苍离步出淡阁的时候，已是黄昏。

灰空远处，泄漏红光的紫霞了然地盘踞一方。墨绿的竹林染上了淡暖的暮色，叶子遇风而曳，飘然之气轻轻荡荡地盈满了宫墙四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