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子柒没有再问。
一次枯燥而漫长的行程,随着浊清尘的到来变得有了些色彩。
他没有隐士高人的温文尔雅,却学会了幽居深山的闲散,徒有一个淡泊名利的名号,却没有淡泊名利的风骨,甚至反其道而行,坑蒙拐骗,下作事做遍。
白子柒一开始期待能从他口中得知些什么,最后才发现连他自己都无法分辨哪句真,哪句是胡说八道,只能不了了之。
他喋喋不休地在白子柒耳旁念叨着东家偷狗李家偷鹅的事迹,偶尔从一个想不到的地方摸出件女人贴身的衣裳,炫耀他闻香识女人的本事。
耳濡目染之下,白子柒甚至偶尔也会好奇地搭句话,可只要他一开口,浊清尘就会立刻摆出那副心系天下救世主的样子,与他讲些颠覆认知的稗官野史,星宿命盘,当白子柒认真听起来,他又立刻换上些下流的话题。
他仿佛什么都知道一点,又什么都只说一点,你要深究,他就会将一句天机不可泄露挂在嘴边。
船一直顺流而下,话题也在外太空与內子宫间游刃有余。
第三天入夜时分,船在一处码头靠岸,耳朵起茧的白子柒第一时间上了甲板,外面不知何时起了风。
湿咸的海风迎面拍打在脸上,已经有了家的温暖。湍急的江面也正在变缓,三三两两的白色信天翁盘旋过头顶,相互追逐着几尾银鱼,迟迟不肯落下。
浓浓的雾气已经变得十分稀薄,像片一捅即破的透明纱纸。白子柒手扶着船舷,呼吸着远处的味道,浊清尘在他的右边,靠着柱子仰望着天空。
片刻的安宁总是容易让人淡忘背后的凶险,就连白子柒也一扫之前的阴霾,将表情写在了脸上。
可一路活跃的浊清尘却在这种时候沉默了下来,蚯蚓般的血丝爬满了他深邃的眼眶,谁也不知道他究竟看见了什么。
“你跑的快不快?”他忽然转身对白子柒说。
风声毫无征兆地在天空加剧,而他的话听上去懒懒的,淡淡的,好似风中的败叶。
“你说……”话没来得及说出口,白子柒就看见平静的水面下,一道漆黑的庞大身影穿梭而过,他的舌头在水面冲起滔天巨浪的同时结住了。
“我说的就是这个。”
巨浪卷起的狂风吹得对面那个影子东倒西歪,白子柒看着浊清尘的眼睛由混浊变成一片诡异的血红,惊讶地说不出一句话。
这双眼睛?
“还愣着干嘛?想死吗?”浊清尘头一次这么严肃认真,他已经准备好脚底抹油。
记忆中那安宁祥和的画面在一瞬间被眼前的狂风撕扯地支离破碎,几乎若不可辨的灵力在空气中蔓延壮大,一切都是时间问题。
在这种绝对的力量面前,所有的抵抗都是徒劳,浊清尘可以逃,白子柒也可以逃,但是码头上那些普通人逃不掉,他们大多是水上讨生活的船夫,面对此情此景,他们都吓得跪在了地上。
白子柒看了看下面不知所措的普通百姓,又回头看着浊清尘,漆黑的瞳孔收缩成一个灰色的光点。
“你快跑吧,我要留下来。”面对越来越庞大的灵力,他反而冷静了下来,他微笑着看着浊清尘,略有深意。
天空阴沉,一大片乌云压过头顶,翻卷着,咆哮着。深不见底的水下,忽明忽暗的光芒如同一颗律动的心脏,每跳动一次,那未知生物的生命力便强上三分。
船随着浪潮上下起伏,时隐时现的幽光将白子柒的笑意揉碎在眼角,他面色惨白地回头看向船舱。
昏暗的船舱里,一束,两束,三束……越来越多的光束衍射,整个狭小的空间开始迅速发光,发亮,犹如一颗即将皲裂的光茧,一道接一道的光束彼此交织掩埋,然后迸裂成更加璀璨夺目的金光。
与此同时,浊清尘眼中酝酿的风暴开始随着符咒发动而恢复平静。
现在看来,这个不着边际的邋遢大叔并不是外表上的一无是处,他或许远比看上去的强大,至少那双眼睛是很好的证明,白子柒看见从里面看见了熟悉的绝望,他的出现绝不是偶然。
“别怪我没提醒你,就算借着你背上那把剑,你也远非这个怪物的对手。”浊清尘捡起了手边的锡杖,钵盂也藏到了怀里,这些混饭吃的家伙他不能丢下。他淡淡地瞟了眼白子柒,然后回头看着船舱里闪动的符咒,“我尽力了,你保重。”
“你能看见,为什么不想着改变结局?”白子柒问。
浊清尘指了指自己满脸的伤痕,笑了,“冥冥之中自有定数,我这点本事能自保就算不错了,救人这种事交给你们年轻人去做吧!”
明明是有些心有余而力不足的失落话,但是从他口中说出来,听上去却像是冠冕堂皇的借口。
“嘭嘭嘭!”几声连续的爆炸声在身后响起,怒涨的灵力突破了符咒所能承受的极限,船舱登时燃起一片大火。
微弱的灵力在身体里流动,浊清尘一阵风般跳下了船。白子柒看着消失在视线下的背影,觉得这个人或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