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太阳底下,就为了钓上一条黄鳝,顾璨一个人能够撅着屁股等上大半天。
泥瓶巷每次到了吃饭的时候,都会响起顾璨他娘亲扯开嗓门的呼喊声。
陈平安蹲在河边,往水里丢石子。
孩子们浩浩荡荡从独木桥那边走来,一颗脑袋跟着一颗脑袋,跟一长串糖葫芦似的。
见着了陈平安这张陌生面孔,孩子们也不怕,只是多看了几眼,就走向不远处的村子,但是一名手持竹剑的孩子,一步三回头,视线始终放在陈平安背后的剑匣上,最后按耐不住好奇心,转身飞奔,来到陈平安身边,以字正腔圆的宝瓶洲雅言问道:“难道你是一名剑客?”
陈平安站起身,拍拍手掌,笑问道:“你也是?”
孩子翻了个白眼,觉得这个问题好生幼稚,没好气道:“我还差一本绝世秘籍呢。”
陈平安憋住笑意,点头道:“我也是。”
孩子低头看了眼手中的竹剑,再抬头瞅瞅那个家伙身后木匣里的剑柄,问道:“能给我看一看你的剑吗?”
陈平安摇头道:“不行。”
这个大孩子扯了扯嘴角,瞄了一眼陈平安腰间的朱红色酒葫芦,“你这人忒小气,根本不像是行走江湖的剑客。我看你的酒壶里肯定不是装着酒,而是水,做样子骗人呢。”
陈平安问道:“那你见过真正的剑客?”
孩子使劲点头。
后边有位脸蛋红扑扑的小姑娘怯生生道:“咱们最远只去过几十里外的集市,见不着剑客的。”
很快有个实诚孩子附和道:“学塾先生跟我们说过一些剑客的诗词,集市上会卖一些很贵的小人书,上边画了许多江湖大侠,其中剑客是最厉害的,所有坏人都打不过他们。”
那个承认见过真正剑客的孩子,回头瞪了一眼,身后两孩子立即闭嘴不言。
另外那个手持木剑的稍大孩子,虎头虎脑的,对着陈平安问道:“你的剑术有多厉害?”
这个问题还真把陈平安难倒了。
陈平安只好说道:“我亲眼见过很厉害的剑客,不是你们的小人书上画的。”
竹剑孩子冷笑不已。
手持木剑的憨直孩子却信了七八分,追问道:“那你跟那些大侠学到剑术没?如果你能耍一耍剑术,我就相信你是真的剑客。如果可以的话,到时候你收我为徒?我想跟你学剑术,不是砍油菜花的那种,比如你一剑下去,能够把咱们村子那座桥砍断,我现在就可以跟你拜师学艺!”
陈平安忍俊不禁。
就自己这剑术,还跟自己拜师学艺?
陈平安并不清楚,孙氏祖宅这方圆百里乡土人情,是老龙城著名的一处世外桃源,虽然在此世代居住的百姓,多是性情质朴的寻常村民,可暗中也有多位高人坐镇,帮助孙家盯着这一方祖宅风水,不受外人破坏。只不过山上山下,看似天壤之别,实则也有一些情况,是神仙在前人不知罢了。除了孙家祖宅的两位老人,还有一位在山上结茅隐居的樵夫,以及一位在此开枝散叶、子孙满堂的老人,都是真正的大修士,三金丹一元婴,既有不理俗事的孙氏偏支老祖,也有来此避难隐居的世外高人,当然也有人是被孙家重金聘请,财帛动人心,神仙也难免,毕竟每年收钱,收的都是谷雨钱。
四位大练气士此刻齐聚在樵夫茅舍之前,因为是阵眼之一,所以貌似青壮男子的樵夫随手一挥,山风水雾弥漫,汇聚成一幅画卷,众人视野始终追随着那位沿河练拳的背剑少年,四人开始打赌此人境界,有人说既然是孙嘉树的朋友,是一位天赋异禀的剑修,一身拳意只是伪装,必然是一位年纪轻轻的洞府境剑修,有人反驳,说未必跻身中五境。其余两人则是争执少年到底是武夫四境还是五境,其中一个说少年这是底子打得极好的第四境,而不是寻常的武夫第五境,少年除了自身天资极佳,还必然是自幼就有高人相助,是药罐子里泡大的顶尖豪阀子弟,说不定就出身于某个富可敌国的千年世家。
四位神仙虽然各执一端,争得面红耳赤,倒也其乐融融。
————
内城那间小药铺,那个不太正经的汉子又蹲着板凳来到巷子口,只是今天没带着瓜子,而是一本铺子里不知哪个娘们买来的杂书,上边写了许多虚头巴脑的故事,多是儒道两家的圣人事迹和教诲,写得是双脚离地十万八千里的大道理,汉子以往哪里会看这个,只是在巷口蹲了这么久,始终没有女子愿意搭讪他,让汉子觉得可能是自己少了点书卷气的缘故,手里拿本书翻一翻,说不定会有意外之喜。
酷暑时分,女子衣衫穿得就清凉许多了,汉子坐在小树荫下,装模作样看书,眼角余光实则一直如汗水黏糊在女子的面容身段上,其中一位身姿妖娆的成熟妇人,看得汉子魂魄都给勾走,默默念叨着屁股宽过肩,快活似神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