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管家模样的灰衣老人揉了揉绞痛不已的肚子,点头道:“小心为妙。”
紫面大汉脸色阴沉,“没想到这骸骨滩真是无法无天,一个做那不长脚生意的茶摊,都敢如此下作!”
灰衣老人无奈道:“骸骨滩历来就多奇人异士,咱们就当吃一堑长一智吧,多想想接下来的路途该怎么走,真要是茶摊那边谋财害命,到达河神祠庙之前的这段路程,难走。”
青年望向那个斗笠年轻人的背影,做了个手起刀落的姿势,“那咱们先下手为强?总好过给他们探查了虚实,然后在某个地方咱们来个瓮中捉鳖,说不定杀鸡儆猴,对方反而不敢随便下手。”
紫面汉子觉得在理,灰衣老人还想要再谋划谋划,汉子已经对青年剑客沉声道:“那你去试试深浅,记得手脚干净点,最好别丢河里,真要着了道,咱们还得靠着那位河神老爷庇护,这一抛尸河中,说不定就要顶撞了这条河的河神,这么大芦苇荡,别浪费了。”
佩剑青年笑着点头,然后笑呵呵道:“瞧着像是位过了炼体境的纯粹武夫,若万一是个深藏不露的,有一颗英雄胆,不说阴沟里翻船,可想要拿下问话,很棘手。”
紫面汉子瞥了眼灰衣老者,后者默默点头。
两人先后向前掠去。
片刻之后,紫面汉子揉着又开始翻江倒海的肚子,见两人原路返回,问道:“完事了?”
灰衣老人摇头道:“一下子就跑没影了,比兔子还快,不过也有可能是见机不妙,隐匿在了芦苇荡中,随便一趴,难找。”
大髯紫面的汉子脸色阴沉,环顾四周,“那就没辙了,再往前走一段路,我们见机行事,实在不行,就回去渡口那边,跟那下药的掌柜汉子低个头,就当是咱们强龙不斗地头蛇。”
妇人一手叉腰,蹒跚走出芦苇荡,病恹恹道:“茶摊那厮焉儿坏,挨千刀的笑面虎,好霸道的泻药,便是头壮牛,也给撂倒了,真是不晓得怜花惜玉。”
陈平安先前离开小路,折入芦苇荡中去,一路弯腰前掠,很快就没了身影。
走出二十余里后才放缓身形,去河边掬了一捧水,洗了把脸,然后趁着四下无人,将装有神女图的包裹放入咫尺物当中,这才轻轻跃起,踩在茂盛繁密的芦苇荡之上,蜻蜓点水,耳畔风声呼啸,飘荡远去。
那一拨江湖人,即便有阴灵傀儡担任贴身扈从,加在一起,估计也不如一个经验老道的龙门境修士,陈平安不愿到了北俱芦洲就跟人打打杀杀,何况还是被殃及池鱼,兆头不好。
临近河神祠庙,小路那边也多了些行人,陈平安就飘落在地,走出芦苇荡,步行前往。
先前站在芦苇丛顶,远望那座享誉半洲的著名祠庙,只见一股浓郁的香火雾霭,冲天而起,以至于搅动上方云海,七彩迷离,这份气象,不容小觑,便是当初路过的桐叶洲埋河水神庙,和后来升宫的碧游府,都不曾这般奇异,至于家乡那边绣花江一带的几座江神庙,同样无此异象。
老百姓有老百姓烧的香。
还有专供豪客的水香。
河神祠庙这边十分厚道,竖有木牌告示不说,还有一位年幼-童子,专门守在木牌那边,稚声稚气,告知所有来此请香的客人,入庙礼神烧香,只看心诚不诚,不看香火贵贱。
陈平安没省这钱,请了一筒祠庙专门礼神的摇曳河水香,价格不菲,十颗雪花钱,香筒不过装了九支香,比起青鸾国那座河神祠庙的三炷香一颗雪花钱,贵了不少。
陈平安从纹青绿水花的黄竹香筒捻出三支,跟随香客们进了祠庙,在主殿那边点燃三炷香,双手拈香,高举头顶,拜了四方,然后去了供奉有河神金身的主殿,气势森严,那尊彩绘神像全身鎏金,高度有僭越嫌疑,竟然比龙泉郡的铁符江水神神像,还要高出三尺有余,而大骊王朝的山水神祇,神像高度,一律严格恪守书院规矩,只是陈平安一想到这是北俱芦洲,也就不奇怪了,这位摇曳河水神的容貌,是一位双手各持剑锏、脚踩鲜红长蛇的金甲老者,做天王怒目状,极具威势。
然后陈平安光是逛了一遍多达十数进的巨大祠庙,走走停停,就花费了半个多时辰,屋脊都是瞩目的金色琉璃瓦。
其中有一座偏殿打造成水中龙宫模样,塑像栩栩如生,尽是大鱼蛇蛟化作人形后的辅佐将官,姿态百千,有老香客与自家孩童笑言,这就是河神老爷的别宫,一到了晚上,这些个个可以呼风唤雨的麾下文官武将,就会活过来,只不过祠庙有夜禁,到了夜间,只有那些腾云驾雾的神仙老爷们,才有资格来此登门做客,与河神老爷喝酒饮茶。
陈平安先前在后殿那边稍有停留,见着了一幅楹联,便又捻出三支香,点燃后,毕恭毕敬站在白玉广场上,然后插在香炉内,这才离开。
陈平安身后那黑底金字的楹联,是那“心诚莫来磕头,自有阴德庇护”,“为恶任你烧香,徒惹水神发火”。
陈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