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大髯紫面的壮汉,身后杵着一尊气势惊人的阴灵扈从,这尊披麻宗打造的傀儡背着一只大箱子。紫面汉子当场就要翻脸,给一位大大咧咧盘腿坐在长凳上的佩刀妇人劝了句,壮汉便掏出一枚小暑钱,重重拍在桌上,“两颗雪花钱对吧?那就给老子找钱!”
这明摆着是刁难和恶心茶摊了。
山上的修行之人,以及一身好武艺在身的纯粹武夫,出门游历,一般来说,都是多备些雪花钱,怎么都不该缺了,而小暑钱,当然也得有些,毕竟此物比雪花钱要更加轻盈,便于携带,如果是那拥有小仙冢、玲珑武库这些方寸物的地仙,或是自幼得了这些珍稀宝贝的大山头仙家嫡传,则两说。
至于更加金贵的谷雨钱,甚至不是什么多多益善,因为用得着谷雨钱的地方,不太多,除非是一下山,就直奔大笔交易去的。
结果年轻伙计直接顶了一句,“你咋不掏出颗谷雨钱来?”
紫面汉子一瞪眼,双臂环胸,“少废话,赶紧的,别耽误了老子去河神祠烧香!”
那掌柜汉子终于开口解围道:“行了,赶紧给客人找钱。”
年轻伙计抓起小暑钱去了柜台后边,蹲下身,响起一阵钱磕钱的清脆声响,愣是拎了一麻袋的雪花钱,重重摔在桌上,“拿去!”
紫面汉子笑了笑,招了招手,身后阴灵扈从抓起那袋子沉甸甸的雪花钱,放入身后箱中。
年轻伙计板着脸道:“恕不送客,欢迎别来。”
紫面汉子又掏出一颗小暑钱放在桌上,狞笑道:“再来四碗阴沉茶。”
年轻伙计怒道:“你他娘的有完没完?!”
那个盘腿而坐的妇人扭转身躯,姿容一般,身段诱人,这一拧,愈发显得峰峦起伏,她对年轻伙计娇笑道:“既然是做着开门迎客的买卖,那就脾气别太冲,不过姐姐也不怪你,年轻人火气大,很正常,等下姐姐那碗茶水,就不喝了,算是赏你了,降降火。”
其余几张桌子的客人,哄然大笑,还有怪叫连连,有青壮汉子直接吹起了口哨,使劲往那妇人身前风光瞥去,恨不得将那两座山头用眼神剐下来搬回家中。
年轻伙计恼羞成怒,正要对这个骚狐狸破口大骂,而妇人身边一位佩剑青年,已经跃跃欲试,以手心悄悄摩挲剑柄,似乎就等着这伙计口无遮拦羞辱妇人。
好在那掌柜终于放下筷子,对那个年轻伙计开口道:“行了,忘了怎么教你的了?当面破人,惹祸最大。茶摊规矩是祖辈传下来的,怪不得你犟,客人不高兴,也没法子,可骂人就算了,没这么做生意的。”
然后掌柜汉子笑望向那拨客人,“生意有生意的规矩,但是就像这位漂亮姐姐说的,开门迎客嘛,所以接下来这四碗阴沉茶,就当是我结识四位好汉,不收钱,如何?”
妇人掩嘴娇笑,花枝乱颤。
紫面汉子点点头,收起那颗小暑钱,白喝了新上桌的四碗阴沉茶,这才起身离去。
妇人还不忘转身,抛了个媚眼给年轻伙计。
陈平安皱了皱眉头,瞥了眼桌上其中一只还剩下大半碗茶水的白碗,碗沿上,还沾着些不易察觉的胭脂。
掌柜汉子笑着摇摇头,绕出柜台,抢在年轻伙计之前,将那只白碗随手一丢,抛入摇曳河水当中。
陈平安喝完了茶水,将一枚雪花钱放在桌上,起身离去。
从壁画城至此过河渡口,出现岔路,小路临河,大路稍稍远离河畔,这里头也有讲究,此地河神是个喜静不喜闹的性子,而骸骨滩那条大路,每天路上车水马龙,川流不息,据说是容易叨扰到河神老爷的清修,所以披麻宗出钱,打造了两条道路供人赶路,喜欢赏景就走小路,跑生意就走大路,井水不犯河水。
陈平安所走小路,行人稀疏。毕竟摇曳河的风景再好,到底还只是一条平缓大河而已,先前从壁画城行来,寻常游客,那股新鲜劲儿也就过去,坑坑洼洼的小泥路,比不得大路车马平稳,而且大路两侧还有些路边摆摊的小包袱斋,毕竟在壁画城那边摆摊,还是要交出一笔钱的,不多,就一颗雪花钱,可蚊子腿也是肉。
结果当陈平安沿着河畔小路行去十数里,陈平安依稀听到远处一大丛芦苇荡当中,一阵有气无力的叫骂声传来,走出相互搀扶的四人,正是先前跟茶摊掰腕子较劲的客人,其中那位妇人腹部骤然响起打雷声,娇柔喘气道:“哎呦喂,我的亲娘唉,又来了。”妇人转身一路踉跄小跑向芦苇荡深处,不忘提醒道:“让你那尊刚买的傀儡滚远点,这荒郊野岭的,没给野汉子看去老娘的屁股蛋儿,难道还给一头阴物占了便宜去?”
陈平安目不斜视,加快步伐。
那个紫面汉子瞥了眼陈平安。
身边那个佩剑青年小声道:“这么巧,又碰上了,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