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老人挤出一个笑脸,抓起那本游记书籍,“便是版刻这本书卖钱的老家伙了,眨眼功夫,酒没喝几顿,便都老了。”
“最近几年,更是没能靠着这点学问,帮着书院挣来一颗雪花钱,良心上过意不去啊。”
老人神色萧索,放下那本书,突然气笑道:“姓钱的老混账,我晓得你在看这儿,怕我不帮你卖书不是?!他娘的把你的二郎腿给老子放下去,不放也行,记得别吃完酒菜,好歹留下点,等我出了书院,让我嗦几口就成。”
老人站起身,作了一揖,“此次讲学,是我在书院最后一次自取其辱了,没人听更好,免得花了冤枉钱,山上修道大不易,我这些讲了三十年的学问,真没啥用,看看我,如此这般模样,像是读书人,学问人吗?我自己都觉得不像。”
老夫子就要去收起镜花水月,他空有一个书院贤人头衔,却不是修行之人,无法挥手起风雨。
就在此时,青蒿国李希圣轻轻丢下一颗谷雨钱,站起身,作揖行礼道,“读书人李希圣,受益颇多,在此拜谢先生。”
那老先生愣在当场,呆了许久,竟是有些热泪盈眶,摆手道:“受之有愧,受之有愧。”
然后老人有些难为情,误以为有人砸了一颗小暑钱,小声道:“那本山水游记,千万莫要去买,不划算,价格死贵,半点不划算!再有神仙钱,也不该如此挥霍了。天底下的修身齐家两事,说来大,实则应当小处着手……”
习惯性又要唠叨那些大道理,老先生突然闭上了嘴巴,神色落寞,自嘲道:“不说了不说了。”
突然又有一人砸了一颗谷雨钱,朗声道:“刘景龙,已经聆听先生教诲三十年矣,在此拜谢。此次出关,总算没有错过先生最后一次讲学!”
不光是老先生跟遭了雷劈似的,就连崔赐都忍不住开口询问,“先生,是那太徽剑宗的年轻剑仙刘景龙吗?”
李希圣笑着点头。
老先生那叫一个老泪纵横,最后正了正衣襟,挺直腰杆,笑道:“以后有机会一定要来找我喝酒!不在书院了,但也离着不远,好找的,只需说是找那裹脚先生,便一定找得到我。到时候再埋怨你小子为何不早些表明身份,好让老夫在书院脸面有光。”
突然有第三人没砸钱,却有声音回荡,“这次讲学最差劲,帮人卖书的本事倒是不小,怎么不自己去开座书肆,我周密倒是愿意买几本。”
老夫子压低嗓音,试探性道:“周山主?”
那人笑呵呵道:“不然?在北俱芦洲,谁能将‘我周密’三个字,说得如此理直气壮?”
那位老先生赶紧跑开,去合上一本摊开之圣贤书,不让三人见到自己的窘态。
上了岁数的老书生,还是要讲一讲脸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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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值山君魏檗离开披云山之际。
一支车队浩浩荡荡,举家搬迁离开了龙泉郡槐黄镇。
不是没钱去牛角山乘坐仙家渡船,是有人没点头答应,这让一位管着钱财大权的妇人很是遗憾,她这辈子还没能坐过仙家渡船呢。
没办法,是儿子不点头,她这个当娘亲的也没辙,只能顺着。
杏花巷马家,在老妪死后,老妪的孙子也很快离开小镇,祖宅就一直空着了,而老妪的一双儿子儿媳,早就搬出了杏花巷祖宅,马家有钱,却不显山不露水,就跟林守一在窑务督造署当差的父亲,有权却不彰显,给人印象就只是个不入流的胥吏,两户人家,是差不多的光景。
马家夫妇,当年搬出了杏花巷,却没有在福禄街和桃叶巷购置产业,如今已经悄悄将祖上传下来的龙窑,转手卖给出了个天价的清风城许氏。
然后在儿子的安排下,举家搬迁去往兵家祖庭之一真武山的地界,以后世世代代就要在那边扎根落脚,妇人其实不太愿意,她男人也兴致不高,夫妇二人,更希望去大骊京城那边安家落户,可惜儿子说了,他们当爹娘的,就只能照做,毕竟儿子再不是当年那个杏花巷的傻小子了,是马苦玄,宝瓶洲如今最出类拔萃的修道天才,连朱荧王朝那出了名擅长厮杀的金丹剑修,都给他们儿子宰杀了两个。
妇人掀起车帘子,看到了外边一骑,是位漂亮得不像话的年轻女子,如今是自己儿子的婢女,儿子帮她取了个“数典”的名字。
妇人觉得有些好玩,只有这件事,让她觉得儿子还是当年那个傻儿子。
在与人怄气呢。
早年泥瓶巷那个传言是督造官大人私生子的宋集薪,身边就有个婢女叫稚圭。
听婆婆在世时的说法,儿子其实一直喜欢那个稚圭。
马车旁策马缓行的女子察觉到了妇人的视线,一开始打算没看到。
但是马队最前边一骑当先的年轻男子,转头望来,眼神冷漠。
她吓得噤若寒蝉,立即转头望向车帘子那边,柔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