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言既出,犹如晴空霹雳一般,怔住了在场的所有人。天守阁内的空气仿佛也瞬间凝固了一般,让这些大名们只觉得呼吸都变得艰难。前任将军的嫡长子——在大庭广众之下,公开控诉管领谋害了其父?这怕是百来年的头一遭吧。
“……何出此言?”细川晴元好不容易反应过来后,却仍是不知道该怎么称呼面前的“伪将军”,索性省略了人称,直接追问道:“我何曾做过此事?休要污蔑。”
“父上去世前,唯独接见了你们细川家的使者,不久后就突发恶疾。临终前,父上召我入内时,已不大能言语,只是反复念叨‘细川’二字!凶手不是你细川晴元,又能是何人?”然而足利义藤却丝毫不带犹豫,振振有词地指着细川晴元骂道。
“我那天何曾有派过使者去求见公方殿?”细川晴元当即反驳道。可还没等足利义藤回话,紧随在细川晴元身后的三渊晴员却是抢先诧异道:
“哎?管领殿?那日您分明有派使者前来啊,在下亲眼看着已故公方殿接见他的。”
三渊晴员是三渊晴恒的样子,家族侍奉幕府多代、深得信任,他本人也是足利义晴的头号侧近,终日追随左右。他说出的话,自然是相当有分量。
“啊?”细川晴元自己也被三渊晴员说愣住了,皱着眉头开始回忆自己那日莫不是真的派遣过使者?毕竟三渊晴员怎么说也是出自和泉细川家,是他的自己人,这次事发后也是他第一个赶来通知细川晴元的。“细川家自己人”的立场,更加重了他的话的可信度。
“那使者是谁?”可是任凭细川晴元左思右想,却无论如何还是想不起那日的事情,便直接向三渊晴员问道。
“在下不认得,在下常年跟随先公方殿,对细川家里的情况已是知之甚少,还请管领殿恕罪。”三渊晴员非常坦诚地俯身,让细川晴元更加困惑了。难道真的是记错了?
而与此同时,周遭的其他大名们看向细川晴元的目光也变得复杂。细川晴元察觉到了其他大名们对自己逐渐产生了的怀疑,匆忙着急地为自己辩白道:“哪怕是我记错了,真有派过使者,但也断然不可能做出此等大逆不道之事!定然是三好长庆那逆贼暗中指示伪将军做此伪证,胁迫他胡言乱语,想要挑拨离间!各位万万不可中计!”
“修理大夫为亡父伸张正义,讨伐弑主逆贼,何来‘逆贼’之说?反倒是细川晴元,父上待你不薄,你却如此忘恩负义,居然毒害父上!”足利义藤闻言却是立刻提高了音调,“而我此刻周遭已经没有任何三好家的士兵,三好家又如何控制我去说什么话?我想说什么,不都是我自己的意志吗?连真话都说不得吗?”
细川晴元被足利义藤噎得说不出话来,面红耳赤了半晌,才终于想到反驳的逻辑:“分明是你眼看自己伪将军之位不保,才故意妖言惑众!想要颠倒黑白、玩弄权术,好继续留在将军之位上!”
“若真是如此,修理大夫此刻已经退走,我不是应该讨好你细川晴元才是吗?眼下我没有一兵一卒,当面与你这手握重兵的权臣冲突,难道对我有任何好处吗?反而会性命不保吧!”足利义藤一面呵斥细川晴元,一面环顾四周,看向其他南军的大名们:“我之所以要出来指认凶手,除了为父报仇,除了让父上的冤死大白于天下之外,还能有其他所图吗?”
在足利义藤的凛然正气面前,细川晴元支吾着说不出话来,只能感觉到聚焦在自己身上的视线变得火辣辣的。他越想越是憋屈,明明自己什么都没做,却被这足利义藤发疯一样地往身上扣屎盆子——明明这对足利义藤也没有任何好处才对?这孩子,以前和他相处得还行啊?为什么现在宁可不要命了,也要给自己添堵?
“空口终究无凭,贫僧倒是有一个建议,可还管领殿下清白,也让谣言不攻自破。”这时,太原雪斋缓缓开口,替细川晴元解围道。
“雪斋大师快快请讲。”细川晴元如今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开棺验尸便是。若是下毒所害,遗骨上当有乌黑痕迹。”
“这……”细川晴元顿时皱紧了眉头,“岂不是大不敬……怎好冒犯公方殿的陵寝?让公方殿在泉下不得安宁。”
“若是为了还管领殿公道,若是为了这幕府的安宁,以故公方殿的英明,想必也不会拒绝吧。这才是真的让公方殿能够安宁的办法。”太原雪斋拨打着念珠,那佛寺里特有的声调仿佛可以宽恕一切僭越的行为。
“也罢。”细川晴元叹了口气,随后又有些担忧道:“但若是是三好家下的毒,又该如何计较?”
“贫僧粗通各大忍者里的毒药,若是三好家忍者所为,一眼便能识破。”太原雪斋胸有成竹地向细川晴元保证道,“定能为管领殿洗脱这不明之冤。”
“老夫也略知一二。”细川晴元的姻亲盟友——同样是忍者达人的六角定赖同样站出来道:“细川家的毒药,老夫是认得的。而三好家的四国忍者们的用毒手法与细川家差异巨大,绝不会看不出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