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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靓没想到,那晚回到老家,见到奶奶居然是最后一面。
就在她和方原谈完后,看时候不早,她起身伸了个懒腰,想睡前再看看奶奶。还没走到堂屋,就听里面传来婶婶的哭号。她跨进门槛时,脚发软。
方原正走到门外吸烟,听到那边一片嘈杂,就知道奶奶可能断气了。他把半截香烟一扔,带上门过去,看到王靓跪在奶奶的床前揩眼泪,哭得瘦削的肩膀一抽一抽。他走过去,扶她坐到旁边的凳子上。王靓软软地靠着他,他心也酸了,俯身轻搂她,用力握了又握她的肩。
不一会,堂叔堂嫂和一些远亲都闻讯披衣过来。他们都住在围屋里,得知消息后,从床上爬起跑来。
亲戚们把早已准备好的香烛在靠墙的长案摆开,点上。王靓告诉他,奶奶的棺材早就准备好,就放在后屋的一角。
这晚守夜,大家都围着说话,婶婶发现,燃过的香灰是弯曲的,她说奶奶的魂还没散。
因为是寿终正寝,百岁笑丧,大家没有呼天抢地的哭,而是冷静地商量葬礼的事务。他们说的话方原听不懂,但还是坚持在王靓身边陪着,一会儿给她拿杯水,一会儿递张纸巾。
他离开了一阵,回小房给娃娃掖被子,亲戚们趁机对王靓说:“你那位长得一表人才的,对孩子也不错。”
表嫂耐不住好奇,问她:“阿靓,他做哪一行的?”
王靓呆了一下,强打精神道:“他是做老师的。”
“怪不得一表人才,教中学还是小学?”
王靓结结巴巴地说:“在……培训中心。有孩子,也有大人。小孩子多一点。”
方原回来,王靓有点不自然。她问:“娃娃有没有掀被子?”
“还好,掀了一角。我没锁门,怕不怕?”
“没事,在围屋大家经常不锁门,这边不像城市,没有外来人,安全得很。”她看表嫂提着壶出去,马上凑近他低声说:“我说你是培训中心的老师,有人问你就这样说……”
方原点点头,心领神会。
他去厨房帮帮婶婶把盛好的粥端出来。
这个通宵跟昨天的通宵意义不同。忙碌间,方原觉得对这儿并不陌生。这儿的一切,像前世擦身而过的情景,不经不觉,生出一种与生俱来的亲切。
下半夜,远远看着奶奶渐渐僵硬的身体,王靓跟方原坐在靠门的竹椅子上低声说话。婶婶坐在似乎还有奶奶余温的酸枝椅上,喃喃地跟她死去的婆婆说话。
方原问,婶婶说了那么久,都说些什么?王靓说,同一屋檐下,难免有矛盾,婶婶老跟奶奶吵架,奶奶有时嫌儿子袒护媳妇,说得很狠,说死了也不会放过她,现在嫂嫂有些怕了,她在认错,一件一件地检讨自己的不对,希望奶奶别计较,放下这些事情上路。
方原差点忍不住笑出声来。
有他体贴地伴在身边,王靓的心很稳实,很充盈。她说,其实婶婶也不容易,吵归吵,奶奶生病她一直鞍前马后地服侍,“客家女人嘛,婶婶的心肠还是很善良的,她知道逼急了奶奶才会说这样的话,因为奶奶吃她的醋,看不惯叔叔对婶婶好,婶婶也嫌叔叔太依从老妈,这是永远不能调和的内部矛盾,几十年了,几乎每天都产生摩擦,现在那个天天唠叨她的人突然闭了嘴,婶婶舍不得……”
王靓说这些,方原一点不腻烦,相反,他很喜欢听,觉得她挺会讲故事的。他发现她微黑的脸在烛光的映照下闪着动人的色泽,他第一次发现她的皮肤原来这样美,像黑珍珠似的,很耐看。
“是不是客家女孩都像你这样懂得人情世故,善解人意的?”
王靓的脸红了,她害羞起来。“在这里可不许说哦,在他们眼里,我跟姐姐都是不合格的客家妹,姐姐一不留神找了个有家室的男人,被人说她是二奶,事实上她是受害者;我呢,辛辛苦苦供男朋友读大学,最后被人甩了,订了婚被抛弃,在他们眼里也不纯洁。客家人家庭观念很重,没几个会离婚的,他们说我们姐妹俩像妈,说有遗传。只有奶奶像只老母鸡一样,护着我们。现在奶奶不在了,姐姐在国外又有她自己的生活,我觉得更孤单了……”
她神情又凄然起来。方原温柔地把脸贴近她的头,轻声说:“不用担心,你有娃娃和我嘛……”
平日敢抱着一大堆存货去走鬼,但这会儿却心跳加速。王靓别过头,不好意思正视方原。静默良久,她站起来,要去看看娃娃。
方原说,我陪你去,外面黑,我也要抽根烟,活动一下筋骨。两人无声走到门外。天井上空,下半夜的月亮缺了半边的角。方原突然诗兴大发,读出一句:“月虽残,亮如雪,高挂天空谁笑缺……”
王靓问:“你从哪儿学到的,是不是儿歌呀?”
“不知道,书上看的,背下来教你们小孩子的。”他一本正经地说:“你不知道,这个爸爸也是要备课的喔……”
“我可不是小孩子。”
“也算是吧,你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