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高岳便行至滏口的北鼓山下,支起行营帐幕,亲自初决卢从史、牛义,还有这段时间从深山里由骑兵们搜捕出来的李惟简、李绛、吐突承璀等人,他们在雕黄岭兵败后,企图从潞州东北的黎城,翻越山路,走太行山的黄泽关,前往洺州所属的武安,然后再想办法北上去真定府,但天不遂人愿,这个逃难团体的核心李绛,在过白岩山时迷失方向,结果被一个幢队驰来的武义军轻骑兵给全部捕拿住。
“深之,某时常想起你进士刚刚及第时,在中书省过堂,和柳子厚、裴中立、崔敦诗等与某,一起连榻,坐而论道,光景恍若昨日,可孰料人生际遇迥然如此,不想再次遇到你,居然会是在此时此地。”北鼓山的石窟寺中,高岳坐于片禅林下,向着鼻尖对地的李绛,喟叹着说到。
“高辅师不必乔样,若是时局颠倒,在雕黄岭败的是你,让我方骑兵擒住你的话,我也会以胜利者的姿态,说起昔日过堂画面,再云不意曾经宰相高岳,居然会因叛逆落在我的手中。”李绛这时抬起脸来,眼睛里满是倔强。
高岳正色颔首,然后就问李绛:“深之郡望便在太行东麓不远处的赞皇,即便少时不曾在乡,可何至于在小小的白岩山处迷路呢?”
说到这里,李绛面色惨然,说我随身携带份古本的地图,正是家传下来的,可不料古壶关和现在的滏口相距百多里,我却混为一谈,以致里程计算错误,淹留在黎城山谷中,方被宰堂轻骑所擒。
听到这话,高岳默然,很久后才说:“深之入仕以来,多在内廷为御史、学士,这当世的军政地理,可以说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遇人则侃侃,行事则昏昏。”
这话说得李绛又是羞惭不已,但他却坦然接受高岳的批评,“某及卢牧皆非辅师敌手,不过辅师弄错了一点,我遇人言语侃侃,行事也是铮铮,这副七尺之躯已许圣主,绝不愿苟存于败军之际,既被擒,但求速死。”
“深之与李弘宪(李吉甫),一为赵郡赞皇东祖房,一为西祖房,都是天下甲等门第,而今弘宪正在淮西为权平章事,不出三年便可入宰堂执政,深之何不良禽择木而栖,真正为天下人做一番事业呢?”
“我岂可与柔谄的李吉甫同流!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身则不直,这些在绛的眼中,要远比性命重要,辅师不必辱我,绛只求洁死。”
高岳叹息着,随后挥挥手,说篡太子夺位的所谓“遗诏”,便是李绛矫造的,罪无可恕,即日押解回京师,由宰堂连同律法院会审,定罪后即刻执行。
律法院,即高岳将大理寺、御史台、刑部部分机构合并而成的。
“辅师,辅师,某临行前还有一言!”当撞命郎将李绛架起来后,他伸着脖子,对高岳说到,“某先前逃难白岩山时,曾听说该山土壤可变化为二色,若是白色则天下太平,若是红色则土裂兵乱,故而乡人恶土红,争相用白垩涂抹山岩,不过某亲眼看见,现在白岩山的土壤是真的变白了,真的变白了,某身死后,希望辅师及诸位相公,能爱护天下苍生,还它个朗朗乾坤,如是某有灵,绝不怨愤辅师”
望着李绛离去的身影,高岳慢慢闭上眼睛,“深之,这大概便是人们所说的,殊途同归吧”
接着便是吐突承璀,至于霍文澈的尸体,也在雕黄岭营垒边被掘出,戮尸正刑,这使得吐突承璀面如死灰,彻底明白自己将要面临的罪责。
不过高岳却没有论及惩罚,他只是和吐突承璀交谈了番,“你原本是篡太子的贴身中人,见大行皇帝居东宫时的少阳院使王忠言,在大行皇帝登基后执掌内廷大权,便心生渴慕,也明白自己想要得势,就必须将大行皇帝、王忠言给除去,故而篡太子为恶种种,都是你在其中为伥鬼。”
“大行皇帝早已将储君的位子,给了当今圣主,所以圣主有什么必要弑杀大行皇帝?我虽只是个斧锯刑余之人,可也明白顺逆的道理,真正篡的人,真正抹黑圣主的人,是高辅师你啊!”吐突承璀在明白必死后,居然生了鱼死网破的想法,当即指叱高岳起来。
孰料高岳却笑起来,对吐突承璀说:“你的这套说辞,我耳朵都已起茧。若立储便能消弭宫闱祸乱,那前朝那么多戾太子、废太子是如何来的?就我唐的玄宗皇帝,立太子和杀太子翻覆间,有什么矛盾处吗?正是因立储废储的权力,只在帝王股掌间,这才是动乱不息的根源,帝王于家内有权,则内廷动荡,帝王于天下同样有权,则黎庶遭殃。大行皇帝遇弑前,若是其身体康健,篡太子和你反倒不敢轻举妄动,正是其身体弱质,才让篡太子早篡之心愈发炽烈——如何,这种虚无从心的猜测,要十条我便给你十条,要百条我便给你百条(吐突承璀无法回答),那么你连我都辩驳不清,又如何能正服天下人!”
“正是因你口中的诸色圣主,圣这个字倒没见到几处,主这个字倒无时无地不在贪图,什么都要做主,宫闱要主,朝廷要主,赋税要主,百姓的膏血,精英的去就,他都要主。你们这群刑余之人,对他驱走奉迎,他觉得安心,便还要希望普天下的臣民,各个都要如你们卑躬屈膝,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