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陛下以合纵大局为虑!”没等李纯继续说下去,王武俊等众人就齐齐叩首,大声请求道,然后王武俊就说,真定府距离高岳行营所在的洺州太近,陛下万金之躯不好留在此,还是去幽州坐镇全局更为安全稳便,老臣则统制成德马步军五万,只等刘济和张茂昭的援兵到来,就与高贼一决雌雄。
其实李纯在心内苦笑起来。
王武俊的真实目的,他也猜的八九不离十。
可现在自己沦落到如斯地步,还能反驳什么呢?
就算逞强戳破,在后世青史评论里,自己除去落个自作聪明的形象外,还能得到什么?
现在寄人篱下的,正是予啊!
王武俊要不是为成德军和自己家族的未来考虑,估计现在直接就把他捆缚起来,献给高岳了。
等到王武俊让人给“王舍”送来酒肉饭食后,和其他人便告辞了。
李纯的身边就只剩下一辆金辂车,他被行马给圈在纵横各两三丈的土地,一杆大旂孤零零地在寥落晨星的夜色里,被风卷动着,发出海潮般寂寞的声响,外面则是各二十步的土方,上面插着火把照明,而成德军看守的士兵,则就在这土方和篱笆间的地带走来走去,密切注视着自己。
身边连个出谋划策的人都没有,火光照耀下,李纯坐在茵席上,狼吞虎咽地吃着王武俊留下的酒饭,又想起白日里和百岁老人的对话,回望昔日,不由得觉得自己的生命充满了啼笑皆非的苦涩轮回:
自己幼年时,李怀光发起长武师变,自己伏在祖父的马匹后仓惶逃命,而在雕黄岭下他被王武俊挟持,同样伏在马匹上,一路奔到了这真定府来;
自己和高岳反目,便是因听说了司马承祯的龙尺木之言,满心满脑都害怕高岳会功高震主,会黄袍加身,取代自己当皇帝,但自己被驱逐出京师后,才得知高岳根本不想当皇帝;
自己利用汾阳王府郭氏夺权,便在郭贵妃面前对佛像发誓,结果因私爱过多,继位后始终没有册封郭贵妃为皇后,以至当初的毒誓一桩桩报应在自己身上;1
逃奔这一路来,没有真正的忠臣,他现在就和这面大旂等同,是个彻头彻尾的光杆,王武俊、卢从史、程怀直、刘济之流,不可能有一个真心待他的,和他们在一起便等于与虎谋皮,可又能怎么办呢?李纯吃完后,仰面看着满天低垂明晰的星斗,不由得落下热泪,王武俊实际是要在不丢失颜面的情况下赶自己走,自己如不想走,那王武俊便会关闭真定的城门,将他遗弃在这座王舍里,落到高岳的手中
不,不,高岳已经用各种手段,定了自己的罪行,还编排许多世俗戏让半个天下的军民都认定自己是和那隋炀帝杨广等同的弑父弑君的恶种,要是被高岳抓住,押送回长安,非但性命会丢,道统和尊严都会在公审后荡然无存。1
“不,不,予宁肯效仿古人,走到极北之地,死在苦寒之地,也要作为个流落在外的皇帝身份死去,而不是作为个囚徒作为个罪犯”最终,李纯决心接受王武俊的提议,他要风风光光地前去幽州,保持住天子的威严,这样哪怕这种威严的幕后实则空荡无一物支撑,也能让自己显得有价值,让刘济能善待自己一年半载。
实际上,王武俊根本不是真心要奉刘济为盟主的,但那又如何?李纯宁愿和王武俊达成不能说出来的默契,共同去欺骗刘济好了。
来日,当李纯亲口答应请求后,王武俊等一干成德军人物,全都受宠若惊,拜舞振尘,“老臣会让薛昌朝为礼送使,领三千骑兵卫送陛下前往幽州范阳!”
“司空有心,予至于幽州都督府后,会正式发布昭告,立起新皇统来,让各路勤王节帅合纵,就以刘济为盟主,还望司空也不要忘记昨夜的承诺。”李纯虽然心里很是难受,喉头有无尽酸楚在翻滚,但只能强颜欢笑,如此说到。
“臣没死难忘”王武俊哭得如老根带雨,只顾对李纯叩首不止。2
成德军说到做到,他们很快集结了三千骑兵,撤去王舍的行马和篱笆,前呼后拥,将李纯的车驾保护在中核,而后千军万马,浩浩荡荡出真定府的东北,取道深州、瀛洲,目的地是卢龙军辖境内的莫州(今保定、清苑、任丘一带),先行的斥候携带着王武俊的密信蜡丸,要送给刘济。
真定府高台的城垣后,王武俊摸着白胡子,看着李纯队伍离去的尘土飞扬,若有所思。
“父亲,就这么送走篡太子?那么接下来,便是去投高辅师吗?”王士真急切询问说。
“即便要投,也得投个好价钱。”王武俊转身正色说到,接着他举起五根手指,对着王士真。
“是要向宰堂索取五十万贯钱?”1
王武俊摇头。
“是代表成德军的五州?”
王武俊同样摇头。
见长子实在猜不出,王武俊干笑了下,眼睛眯缝着,“其实是五封密信来着。一封若你所知,伴同李纯送去给幽州刘济,说我愿奉刘济为合纵盟主,共抗高岳;还有封是送给高岳,告诉他成德军愿举五州归附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