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雨晴也不谦让,坐定之后,顿时觉得存在感附体,福至心灵,她掏出纸巾给那两个孩子擦眼泪抹鼻涕,还学着刘素英的口吻,接着劝永刚老婆:“大姐,我们帮你在报上呼吁呼吁!你放心,社会和政府都会伸出援手的!”
永刚老婆端着杯子,呆呆地问:“姑娘,你刚才说烀什么……鱼?我家没鱼了,鱼苗全被冲走了……”接着又痛哭失声。
完了,郑雨晴气得掐自己的大腿,在心里直骂:“郑雨晴,你不会说话就别说啊,插什么嘴啊,简直是捣乱嘛!”
采访结束后,刘素英和郑雨晴回到祠堂,就着地上一根摇曳的蜡烛写稿。不知不觉间,天已蒙蒙亮,该回去发稿了。
刚走到门边,永刚家的小儿子跑过来,拉着刘素英的手说:“记者阿姨,我妈说你们肯定饿了,让你们去家吃饭!”
郑雨晴赶紧摆手:“我们要赶回去发稿子,不……”她话没说完,手被刘素英一把抓住。刘素英笑眯眯俯下身,对小光头说:“你带路,咱这就走!还真饿了!”
见到刘素英她们进屋,永刚的大儿子端上两碗面条。永刚老婆抱歉地说:“请二位记者不要嫌弃,家里只有面条。”
刘素英接过碗,一挑筷子,发现还有鸡蛋:“大姐,可不只是面条,你这底下还打埋伏呢!”说完埋下头,大口大口吃起面条来。
郑雨晴也是饿了,接过面碗道个谢,便用筷子挑面。可是……她突然觉得嘴里有点异样,仔细拿舌头挑拨,好像是布又好像是纸,滑滑腻腻缠缠绵绵的,与面条搅和在一起。郑雨晴一阵恶心,真想把碗一推,宁可挨饿也不再碰这碗面了。
她求助般地瞟了一眼刘素英,借着灶膛里的火光,她一眼发现,刘素英的碗底有黑乎乎的一团!郑雨晴睁大眼睛仔细分辨,那竟是,一团乱发!
但刘素英就跟没看见一样,面色不改,一口一口,把面条连同那团头发,全部吃了下去!连碗底的汤都没剩下一滴!把碗递给永刚老婆时,刘素英还由衷地说:“大姐,这个时候能吃上这碗面,真心不容易!香!”
永刚老婆说:“也是您不嫌我们脏!江水倒灌进塘里了,洗洗涮涮吃喝拉撒,全指着门口的当家塘呢……”
刘素英拍拍永刚老婆:“注意卫生。我们一回去就派船来接你们!”
郑雨晴闭上眼睛,尽量不去联想,也不敢咀嚼,心里一横,囫囵吞枣地把那碗面条全部倒进肚里。
“有人说记者是份体面的工作,是无冕之王,是社会的一面镜子。我也是从记者岗位上干出来的,这几十年我一直努力在寻找一个确切的答案,记者到底是什么。我想记者意味着关爱,意味着付出,意味着责任。我们要二十四小时全天候待命,随时准备应对突发新闻,无论是在家里还是在单位,无论是冰天雪地还是暴雨如注,无论是在白天还是在午夜,我们随时准备冲向现场,冲向第一线,冲到所有人的前面。记者还意味着永无止境地追寻真相,哪怕真相让我们目瞪口呆,让我们怒不可遏,让我们泪流满面。当那些大大小小的事件发生时,当那些真真假假的新闻浮现时,我都能在现场,我都在苦苦追索,这就够了。”傅总编在表彰大会上发言。
台上披红戴绿地站着十名记者。刘素英赫然立在中央。
郑雨晴忍不住地落泪,鼓掌把手都给拍肿了。
不经历生死,你很难理解“我在现场”这几个字的分量。记者,是拿生命与热血在书写报章。
二十二岁的郑雨晴,初出茅庐便旗开得胜。她跟着指导老师刘素英,以一组贴近生活贴近现实的民生报道《百年大水中的江心孤岛》,夺得当年的省新闻一等奖,并因此提前半年转正。据说总编辑傅云鹏在看她稿子的时候,异常欣赏,还吟了两句诗:小荷才露尖尖角,雏凤清于老凤声!
李保罗经常拿提前转正与她说事:“郑雨晴啊,新闻一等奖你分了一千块的奖金,又早我半年拿上报社的全额奖金和转正工资,算算你多占多少便宜?就连每个月的卫生纸,都比我多发好几包!”
郑雨晴佯怒:“你就这点出息,卫生纸你也跟我比?我是女人诶!”
“我知道啊,我虽是男人身,可是……哎,有句俗话你听说过没有,十男九痔啊!”
郑雨晴哭笑不得:“你滚蛋吧。”
李保罗装死,把头往桌子上一磕:“人家不滚。反正,你得请客,否则天理难容天打雷劈……”
郑雨晴入职时,纸媒风光无限。都市报社一片欣欣向荣的繁荣景象,不停地增容扩版招兵买马,报纸发行和广告收入翻着跟头见风长。
广告科长屁股后头成天跟着一帮人求着要版面,像苍蝇叮狗屎一样轰都轰不走。连他上厕所都有人堵在外边敲门:“黄科,您啥时候给我们百大广告安排上版啊?我们的钱早转账啦!”
黄科长手一摸纸盒,怎么是空的?正无法脱困,隔壁从墙缝窸窸窣窣递进一摞手纸。是冰箱厂的广告员在献殷勤:“黄科,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