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到这里便戛然而止,贺天然浑身蜷缩,额头抵在佛殿外的石板上,曹艾青在他的心中,一直都是被奉为圭臬,如同女神一般的存在。
在那段被温凉当众戏弄后的阴暗日子里,对于曹艾青的那种暗恋与痴迷,更是在贺天然心里上升到了一种精神慰藉的地步,他必须这么做,也只能这么做,因为他实在找不到旁人倾诉自己的痛苦了,诸如贺盼山这样的成年人,是不会太拿少年的痛苦当成是痛苦的。
他们只会觉得,你这算什么?
无非就当众表白被拒了而已,在成年人的眼中这真的不算是什么大事,今后踏上了社会,你可能会承受比这个还要强上十倍,百倍的羞辱,等到那时,你只会笑着说出这段往事。
可是实际上呢?
对于少年人来说,当他需要一种体面的时候,可能就是这么一点事儿,就已经是他一生中都难以逾越的门槛了。
所以,他唯一能想到的,乃至于是下意识的举动,便是依靠内心中仅存的那一点对于美好事物的向往与萌动,像个阿Q一样,自欺欺人一般的去幻想,去冲刷抵抗外界的恶意。
然而这种情感,随着年龄的增长,环境的影响,逐渐变得畸形扭曲,在往后一系列的连锁反应之下,最终酿成了大祸……
那个一度支撑着自己赖以生存的曹艾青,那个象征着美好与纯洁的姑娘,被自己……间接害死了。
“这不对啊……这不对……我给了她佛珠的……我让她重新选择了的……她……她怎么可能……”
贺天然目眦欲裂地趴在地上痛苦哀嚎,眼眶中的泪水一点一滴的落在了冰冷的地上,凭空出现的记忆让他的大脑一阵混乱,而伴随记忆随之而来的剧烈情感,又让他生不如死。
他的嘴里大口大喘着粗气,左手从头上放下撑在地面,他艰难抬眼朝佛殿看去,模糊的视线里,那尊慈悲为怀的地藏菩萨坐像,平静祥和的面容似慢慢透露出一种可怖气息,贺天然被那低垂的双目瞧得毛骨悚然,浑身发抖。
可即便如此,贺天然仍旧哑着嗓音,艰难追问:
“后……后来呢?”
老和尚眼中流露出一丝悲悯,缓声说道:
“后来,这位贺施主自知戕害无辜,罪孽深重,每日囿于无边的悲戚之中,数月后,最终选择在山外长亭处,跃入深渊,自行了断……”
贺天然垂下头,这样的一个结果,他并不感到意外,甚至可以说,当他拥有这段记忆之后,体会过那种情绪之后,他能想到的,就是这个……
眼前的法师没有让自己想起全部的记忆,是怕自己的精神,在死亡记忆的影响下,彻底崩溃吗?
忽地,他骤然又问:“那……那温凉呢?她……她怎么样了?”
老和尚叹出一口气:“那位贺施主不出月余便是形销骨立,温施主虽陪伴左右,但因不知因果全貌,开解无门,亦是感到回天乏力,心力交瘁,而就在贺施主身去的一月后,她悲思成疾,终究是……终究是犯了那以身殉情的糊涂举措。”
一场因果,三条人命。
这个,就是盘桓在这场轮回之上的,真相。
“那你呢……你又是谁……既然我们都死了,为什么还要我们活着!!为什么要还我经历这一切?!!!!这个世界又算是什么?!!!”
贺天然的表情从迷茫悲伤到怒不可遏,他的嗓音一点一点拔高,到了最后,更是冲着殿中佛陀发出一声声怒吼。
少年脸色惨白,那怨恨与悲愤的眼眶中渐渐流淌下两行猩红的血泪,支撑起身子的左手因为用力抓握,不知何时已是将佛殿门槛抓出五道细小凹糟,指盖更是受到巨力压迫,根根分离上翘,渗出一地鲜血。
他现在的样子,像极了一只刚从地狱爬上人间的恶鬼,对着殿中身负伟力,崇高圣洁的佛,发出阵阵无能叫嚣。
然而,这样的情绪并没有持续太久,他的质问回荡在这庄严肃穆的佛殿之中一遍又一遍,佛祖的沉默让他万念俱灰,渐渐的,他的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微弱,最后,他只能无力地趴在地上,双眼空洞地望着佛殿高耸的门槛,恰如彼时,被温凉戏弄之后的无尽绝望。
他的耳边,似回响起无数嘲笑,讥讽,谩骂,宛若潮水一波接着一波冲刷着他的耳膜,而最后,一声悠悠长叹,将他的神智,从这些腌臜声拉了回来——
“哎……”
佛殿中,徒然传来老和尚的一声叹息,他喉头耸动,雪白眉目下,一双苍老的眼眸闪烁着追忆的哀思,他喃喃道:
“其实那位贺施主,在了断之时幸得草木缓冲庇佑,虽是摔成了重伤,昏迷不醒,但也就此保全了一条性命……”
“没……没死?”
贺天然闻言随即吃力翻过身来,双眼死死盯住那位将自己命运肆意摆弄的“得道高僧”。
“他被诠灵寺的僧众所救,本想带往山下就医,可他转醒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