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衣巷,乃是西岐城中最为权贵之地,也是定西侯顾氏一族最初发家起步的地方。而顾老爷子的府邸便是在乌衣巷中最为显眼的位置。
此刻,月上中天,子时已过,顾府之中,却是夜深人未静。
灯火通明的书房之中,顾老爷子看着面前的这位不请自来的贵客,却是皱起了眉头。
“福宁公公,这夜已经深了,若是公公您没有旁的事情,老夫也就不留客了。”顾老爷子看似昏昏欲睡的坐在主位之上,口中虽说着送客的话,可手上却并没有端起那杯用以送客的茶。
显然,这位顾老爷子对于福宁公公的到来,并不感到十分的意外。
福宁公公自小就在宫中长大,作为宫里的奴才,这第一要紧的事情,不就是要学会察言观色吗?此刻,他见顾家的老爷子虽看似语气淡淡,可实际上却并没有半分送客的姿态,心中更是明了了起来。
“顾老爷子,”福宁公公淡淡一笑,颔首之间却又话锋一转,“若是杂家没有记错的话,您的父亲应该是第九代定西侯的嫡次子吧?”
嫡次子!顾老爷子听到此处,垂下的眼眸里却是精光一闪。
是啊,他的父亲也是定西侯府的嫡出啊,只可惜,父亲虽是嫡出,却并非嫡长子,故而没能继承到定西侯的爵位,这多年下来,自己这一房人也从嫡出变成了旁支了。
顾老爷子不由默默的一叹。想当初,他的幼年时期也是在那座偌大的侯府之中度过的啊。
然而这一切都已经离得太远了,此时,若非是这位福宁公公特意提起的话,恐怕自己都已经忘了这一茬了吧。
“福宁公公果然仔细。”顾老爷子亦是淡淡一笑,可这口中的仔细二字,却是值得人深思玩味了。
福宁公公自然是仔细的,他今夜既然偷偷的来到了这顾府,又见到了这位顾老爷,便是不想仔细,也是不成啊。
“老爷子谬赞了。”福宁公公淡淡的应了一句,却是伸手端起了一旁的茶盏来,不紧不慢道,“如此看来,老爷子您也应该算是定西侯府的嫡支长辈了吧?只可惜,以杂家今日所见,如今咱们的这位定西侯顾文渊顾侯爷似乎对您老人家并不十分的尊敬啊?”
果然是来挑拨离间了吗?顾老爷子听到这里,也丝毫不觉意外。
其实,对于这位福宁公公的来意,他多多少少也是猜到了几分的。
虽然,西岐和朝廷的关系,这上百年来一直有些隐隐的对抗之势;而他身为顾氏一族之中现存辈分最高的族人,本是不应该和朝廷的天使大人私下接触的。只不过,在这位人老成精的顾老爷子看来,如今这位福宁公公的到来,对自己这一房人而言,倒也是一个不错的机会。
所以,他明知这位福宁公公深夜造访甚是不妥,可到底还是命人打开了角门,让自己的儿子迎了这位朝廷的天使大人进门。
“公公说笑了。”顾老爷子闻言,却是淡淡一笑道,“虽说是长幼有序,可到底也要尊卑有别。侯爷乃是我顾氏一族的族长,身份高贵,又岂是我一个半截入土的遭老头子可比的?”
他和顾文渊那个小兔崽子再怎么不合,那也是他们西岐内部的事情,犯不着在朝廷人的面前,相互拆台。再怎么说,他们顾氏一族关起门来,那也是一家人啊!
既然是一家人,他又怎么会让这个朝廷的小公公看他们西岐的笑话呢?
顾老爷子不接这一茬,福宁公公却也不着急。
他临来之前,便把此行可能遇到的情况,都想得十分的清楚了,那自然也已经料到了如今的这种情况。
“老爷子您深明大义,杂家是十分的佩服。”福宁公公放下了手中的茶盏,看似云淡风轻的恭维了顾老爷子一句,可那深明大义几个字却活生生的刺到了顾老爷子的心上。
又是深明大义吗?顾老爷子眼中的冷光是一闪而过。
难道,如今连这么个朝廷的小太监也敢来奚落老夫了吗?哼哼,这位福宁公公怕是忘记了他如今是身在何处了吧?
这里,可是西岐!
福宁公公当然没有忘记自己身在何处了 。正是因为他清楚的知道这里是西岐,故而他才看到了这样的一个天赐良机。
只要自己能说动这位顾老爷子,从而从西岐的内部逐渐瓦解掉定西侯府的力量,便可以为朝廷立下一个大功。
有了这份助朝廷重掌西岐的大功,那将来,这宫中第一大总管的位置,还会舍他其谁?
想到这里,福宁公公压住心中的火热,抬眼看向了一旁看似有些昏昏欲睡的顾老爷子,却是话锋一转,意味深长道,“老爷子,虽说是长幼有序、尊卑有别,可这身份之上的尊卑,不也是朝廷给的吗?再说了,以杂家看来,您也算是定西侯府嫡出的子孙啊,既然大家都是嫡出,那有些尊卑也是可以争取的嘛……”
说完,福宁公公又抬眼冲着顾老爷子,再次意味深长的笑了一笑。
有些尊卑是可以争取的吗?这位朝廷的天使大人,果然是很会说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