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露花蜜威力不小,炎冷月这一觉直睡到日上三竿,只闻得一股绵绵的粥香飘进屋来,虾香蟹鲜,勾得她赶紧推了门出来。
院心小石桌上,摆了一大盆虾蟹熬成的粥,一只小碟子盛着葱花,另有几样开胃小菜。
“来来,吃早餐!”云湖殷勤地递上筷子,狗腿得可疑。
原来卤肉李清早起来又是一番晓以利害,云湖此时打定了主意一定要稳住炎冷月,哪怕是炎冷月指着他鼻子骂尽祖宗十八代,他也一定要仗义地笑脸相迎。
为一碗肉生气这种行为,他已经作出了深刻的反思。为朋友两肋插刀,岂能为几块蹄膀失了义气!
更何况,禹定天有感而发,也是把他一肚子鸡鸣狗盗荆轲聂政的故事,挨个讲了一遍。讲得云湖热血沸腾。
故事的上半段,自然是居高位者如何给侠客下套,礼贤下士。如此人禽味浓浓的故事,就不一一复述,总之,感动大炎。
借着这一股子热血化为火力,云湖熬的这锅热粥,格外回味悠长,情深意重,喝一口,自己都感动了。
“为报知遇之恩,专诸亲手送走了自己的儿子。不愧是英雄之子,小小年纪,明知自己会被送去做什么,他竟然镇定自如,慷慨赴死!”
“幸好不是我爹。”云湖听得头皮发麻。
“优秀的母亲,是子女的第一任老师。专诸的母亲在这一点上来说当之无愧!为了让儿子安心报效知遇之恩,成就功业,青史留名,专诸的母亲也悬梁自尽,解决了儿子的后顾之忧。”
“难道不是孙儿枉死,她一气之下寻死了?”云湖狐疑地问。
“你怎么能妄自猜测!这个故事太史公一笔一笔记得清清楚楚,怎么可能错得了!”禹定天听他竟然如果侮辱英雄,又惊又怒,一把捂住了云湖的嘴巴。
禹定天力大如牛,云湖被他这一捂,差点背过气去。好容易推开他,怒道:“凭什么不能?我看写历史的才是妄自猜测!人家上吊的时候他又没在场!”
“你还听不听了?”禹定天越发怒目而视,大有发上指冠目眦尽裂的趋势,想必他们想当刺客的,这招冲冠一怒都练过,关键时刻好摆POSE。
云湖此时对故事的走向自然是充满了恶趣味,一心想听听这个下克子上克母的天煞孤星要如何作死,自然点点头道:“听听听,你继续讲。”
禹定天瞪他一眼,头发又软趴趴地趴回到头皮上躺好,只是微微有点乱。
毕竟是有点扫兴,禹定天接下来讲得无精打采,三句两句讲完了刺杀的全程,直到高潮来临。
“专诸就被一涌而上的侍卫们乱刀砍死了,据说全身上下没有一块完整的肉,象被刀剁过的肉馅儿一般!死得极为壮烈,真是可敬可叹!”禹定天满脸放光,犹如在那张面皮底下藏了盏油灯,眼睛中更是闪烁着崇敬的火花。
“哦。”云湖怔怔地听着,总觉得这个故事哪里不对,却又不想不明白到底哪里不对,脑子里反而冒出一个刀剁肉末的画面来,顿时觉得这个刺客有点倒霉。
猪肉剁了还能做馅,刺客剁碎了大概只能当花肥?
“咝……”轻轻的一声,云湖回过头去,原来却是顾丁香。
也不知顾丁香什么时候来的,在他背后默默站了多久,这时双手抚着脖子,脸色煞白,一脸惊惧,倒象那些刀子都剁到了她身上。
“这得多痛。”顾丁香说,她的表情充分演绎出“痛”这个字的意义。
“大丈夫死何足惧,何况是痛!”禹定天仍然沉浸在英雄的故事中。
“会流多少血啊……”顾丁香继续说。
“男儿汉,流血不流泪,一腔热血洒春秋。”禹定天神往不已。
顾丁香突然记起来,眼前这个人说过自己要当顶尖的刺客。更说过,他出自大炎国最负盛名的刺客家族。
“那你将来真的要当刺客?”顾丁香顿时脑补了活剁禹定天的画面,一刀一刀,挟着风声,血花四溅。
好痛。顾丁香想。
故事里的人痛不痛,死不死,不过是个遥远的概念。然而眼前这个人却是活生生的,教过她火系功法,聊过练功心得。
这样活生生的一个人,会说会笑会呼吸,会专注而郑重地嗑瓜子,会一手专业的火系功法……这么一个生动的人,有一天会被那么刀刀见血活生生剁死,这是顾丁香所不能接受的。
平时手指头划个小伤口,她都要冲着顾白蔻流半天眼泪。挨那么多刀,不说别的,痛都痛死了。
“你不能不当刺客吗?”顾丁香怯怯地问。想象中的疼痛,已经让眼泪花花在她眼睛里直打转。
“男儿汉当建功立业,当一名顶级刺客,是我平生所愿,岂能放弃!”禹定天掷地有声,浑身笼罩着使命感的无上光辉。
“可是,好痛。”顾丁香怔怔地看着禹定天,此时的禹定天,满脸的英雄主义和理想主义,每一根线条都充满着正义感,动一下反驳的念头都会有深深的犯罪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