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现在她清楚,她的话不好使了。
语言虽不好使,眼泪却会表达。
顾丁香的眼泪流了下来,她几乎产生了禹定天被乱刀劈死的幻觉,顿时觉得那一刀一刀都劈得自己生疼。一时怎么也无法捱下去,抹了抹眼泪,朝院外奔去。
在她顺风顺水,充满了温柔宠爱,充满了鸟语花香的世界里,突然闯进来这么一个血淋淋的画面,这让她如何接受?
种的蔬菜死了她尚且要哭一场,何况是她当成朋友的大活人?
禹定天却不知她的心思,说着话对方就跑了,这话题还继续不?他想了想,便跟了出去。
正在他跟出去的一瞬,炎冷月终于打着呵欠推门出来了,脸上犹带几分醉意。
迎接她的,是前所未有地狗腿的云湖。然而炎冷月的疑心却小火苗一般,腾地一下便窜上来了: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斗智斗勇的热血,顿时涌上心头。炎冷月施施然接过碗筷,端坐在桌边,一边用打量猎物般的目光审视着云湖,一边慢慢地啜了一口粥。
味儿委实不错,可见其中必定有诈。
“昨天你和谁在一起呀?”云湖果然不负她所望,笑眯眯地开始刺探军情。
“顾白蔻。”炎冷月尽量地不带一丝感情色彩。
“干嘛啊?”
“喝茶聊天。”炎冷月抿嘴一笑,甜甜的酒窝又蹦了出来,看得云湖直想两勺子粥把它糊平。
“别浪费时间了,赶紧准备比赛吧,这时候了还和他聊什么天啊?”云湖苦口婆心地说。
“没浪费啊,人家聊着聊着天就把甜点给教了,大厨就是大厨。”炎冷月默默从低垂的眼帘下扫了云湖一眼。
这会儿,墙外头的对白是这样。
“你哭什么啊?”
“我觉得好痛啊!”
“可是又不是你痛,你为什么要哭?”
“可是你会痛啊,你说了要当刺客。”
顾丁香泪汪汪的眼睛里一片水光荡漾,一会儿浮出禹定天的脸,一会儿又隐没不见。禹定天哪见过这阵势,心头乱成一片,怎么也顺不过来这个逻辑关系。
男儿汉大丈夫,流血不流泪。学成鸿蒙艺,货与大炎王。禹氏后人,为了家族的荣光,甘愿洒尽一腔热血。
这些念头,从小就在他脑子里根深蒂固,顺理成章。为了他的这毕生的信条,自幼刻苦习武,自虐式的磨练意志。痛与不痛,他哪有那闲功夫去想?
更何况,哪有谁会告诉他,刀子割肉会痛?
只是一提到成就顶级刺客的事业,一个个便热血沸腾,豪气干云。
“痛,什么是痛?”禹定天迟疑地问。
顾丁香泪眼朦胧地看着他,看得他心里充满了奇特的感受。
拨出刀子来,她下了天大的决心一般拉起禹定天的手,轻轻地划了一刀,浅浅的口子里渗出血珠来。
那双泪眼又仰望着禹定天,然而禹定天无动于衷,满脸的莫名其妙。皮糙肉厚的他,这点轻伤哪里撼动得了?
“你不痛?”顾丁香哽咽着问。
“没感觉。”禹定天摇摇头。
顾丁香顿时不哭了,使命的掐了他一把,哪知禹定天还是纹风不动。
这个人不会痛。顾丁香顿时明白了。一个不会痛的人,再惨烈的厮杀都不会退让。这样会导致的结果就是——很容易死。
练成这样对痛苦无动于衷的本事,也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忍耐过很多痛苦。
眼前这个活生生的,和她练起武来心意相通的人,说不定很容易就死了,而死了,就没了。
顾丁香从小在富贵温柔中长大,哪接受得了生老病死?想着想着,心中又是酸楚又是惨痛,猛然之间,爆发出一阵恸哭,把禹定天都哭得手忙脚乱,却又问不出个所以然。
哭了晌,顾丁香方才意识到说出原因的重要性,呜呜咽咽哭道:“当刺客,都会死。”
禹定天听了,越发茫然,人生自古谁无死?这也值得哭?
见他一脸茫然不解,顾丁香又道:“你死了,我也不能活。”
禹定天这时更是莫名其妙,怎么也理不清其中关系,哪知顾丁香更扔出了一串令他莫
名其妙的因果关系:“我死了,我哥哥一定不能活。我哥哥死了,玉烟表姐肯定不能活。表姐要是不能活,姨妈更加不能活……为、为什么,要死这么多人?”
“什么?这,这和我有什么关系?”禹定天一听莫名其妙背上这么多人命官司,虽然是以杀手为人生目标,毕竟还没有理论指导过实践,未免觉得十分冤枉。
哪知顾丁香的念头,又转到别处:“不过,别人死不死,我也管不了。反正那个时候,我肯定已经死了,你死了我还怎么活?可是死的话,好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