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威?”当时的军武对这个地方充满了陌生感。
“嗯,就在兰州西边,嘻嘻,我爱人在那儿当兵,我去探亲。”美人冲他微微一笑。
美人的神态、腔调,像一团火点燃了军武的热情。他综合了今生遇到的所有漂亮女人的面容,兰英、莲歌儿,还有营房附近的那些东北姑娘,没有一位能与眼前这一位相比。在他的眼里,这不是普通的女人,简直就是戏剧中的天仙。可惜,她因为探亲,不得不落入这凡尘里。
刚才结识的那个湖南赴疆队伍,一下子离他远去了。不知道怎么,他想与这位美人接近,与她呆在一起。
他的身子往美人身边靠了靠。
“爸爸!”美人怀里的小孩儿看到军武,突然喊叫了一声。军武羞得脸颊绯红。
“不是爸爸,是叔叔!”美人看到军武的窘态,连忙纠正了小孩儿。接着又向军武解释:“呵呵,他爸爸刚刚探完亲回部队。这孩子看见你穿军装,又戴了领章帽徽,就以为是爸爸呢!”
“呃!”尽管美人解释开了,军武还是不好意思。
“同志,我想……”美人说到这儿,眼睛往女厕方向一瞅,“方便一下,你能帮助我抱一下孩子吗?”
“抱孩子?”就要应允的军武刚刚开口,脑袋里的筋突然又转动起来,这个女人,会不会是混进军人候车室的骗子?把孩子扔给自己,她跑了怎么办?阶级斗争的弦不能松啊!
“呵呵,同志,我不是坏人。”美人看出了军武片刻的犹豫,立刻掏出一个小本本,递给他说:“这是我的工作证,押给你。放心了吧?”
美人像是憋了半天,放下工作证,将孩子往军武怀里一塞,转身快步去女厕了。
军武注意了她走路的姿势,与普通女人行走的姿态完全不同。她不是一步一步地走,而是像古典戏剧中出场的花旦碎步挪动一般,一扭一摇地走动。军武确信她是一位专业演员。再打开她的工作证,上面有一张发出迷人微笑的黑白照,工作单位标注:安阳市豫剧团。姓名:余裳。
余裳,好美的名字!军武突然记起中国戏剧界一位名旦的艺名来。
不一会儿,余裳就从女厕回来了,她照常迈着小碎步,步履轻盈得让那些打扑克的女人露出了妒忌的神色。
“谢谢你!”余裳接过小孩儿,对军武言谢。
“不谢。出门在外不容易,带个小孩儿更不方便。我这是举手之劳嘛!”
“呵呵,这回你相信我了吧?”余裳想起了刚才的情景,与军武开起了玩笑。
“你是……一位革命文艺战士?”军武用了一句时髦和政治语言问道。当时处于革命化年代,称呼某些行业的人都带上“战士”二字,譬如是,对卫生战线的人,称其为白衣战士;对炼钢铁的人,称其为钢铁战士,对于演员,就称为文艺战士了。
“呵呵,什么革命文艺战士?不过是在团儿里唱戏的……”余裳自嘲似的回答了一句。
“现在,演员也享受干部待遇,比我们这些大兵强多了!”军武像鬼迷了心窍似的,遇到什么人、什么事,总是自叹是个大兵。
“现在是兵,也许将来会提军官呢!谁不是一步一步干起来的?”余裳说道。这句话,不知道是鼓励他,还是安慰他。
“没有希望喽!”军武叹息了一声,像是绝望了似的。
“实际上,就是不提干,复员之后也会有大作为的。”余裳看军武不悦,心想这人一定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不好说出来,就避开提干这个话题,转口说道:“我们豫剧团的团长,在部队就是个战士,复员回到团里,就当了支部书记,今年就当上团长了。”
“哦,他是从你们团入伍的吧?”军武知道她说的是城市兵,按照现今的复员安置政策:哪来哪去。下乡知识青年和城市兵源都会分配到城市工作,待遇当然要好了。
“是呀!他原来在团里是拉大幕的。部队征兵时,他想穿军装,就去了部队的文艺队。这不,回来就当领导了。”
“城市兵前途一片光明。”军武摇摇头,“我们这些农村兵,一线希望也没有啊!”
“其实,农村兵回到家乡,当个村支书,做个‘土皇上’,也不错的!”余裳不知道怎么说了这么一句话。这句话让军武心里很不高兴。心想,这女子眉清目秀的,心里怎么这么俗不可耐呢?又一想,人家这是在鼓励自己,何必责怪人家?
“请问,你爱人在部队是……”军武本想问她爱人在部队是什么职务,又觉得问这事儿太俗,只好半路打住。
“呃,他是个队长。”
队长?这倒让军武发懵了。在他们正规的野战部队,部队的官衔就像是军棋中的棋子一样:军长、师长、团长、营长、连长、排长、班长。这队长是干什么的呢?是培训队长?运输队长?还是别动队长?现在这队长啊,说大也大,说小也小……
“他管三个连队。”余裳补充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