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武冲楼上挥手招呼,算是与郭燕进行了最后的告别。一个回到交通旅社门前,看到转了一群人,其中有个男人手拿一个本子,与旅社的头头理论着什么。军武看看这些人,并不是与自己一起乘车的旅客,而是前来看热闹的。
“你看,这是区民族委员会的文件,”那个拿了本子的男人对经理说:“文件明确规定,凡是民族自治区域,称谓必须要齐全,既然我们是焉耆回族自治县,你这旅社的招牌就应该是全称。”
“这道理,我明白,我也是回族,哪儿会不执行民委的规定。可是这个木版,太小了。那么多字,实在是写不下。”
这一下,军武听明白了,原来是区民委的干部前来检查民族政策执行情况,对这旅社的招牌挑出了毛病:这旅社的牌子上只写了焉耆县交通旅社,省略了回族自治几个关键字,当然是有问题了。
可是,在当时,人们的民族意识普遍淡漠。军武小时候给三哥写信,收信人地址甚至于写了新疆省的字样。这当然是原则性错误。现在,民委的干部能够纠正此事,说明他们是负责任的。可是在当时,却觉得这事儿有点儿小题大做。
“喂,解放军同志,你还没办住宿手续吧?快点办了吧,一会儿再来一辆车,客满就住不下了。”这时,一个戴眼镜的青年人提醒了他。军武一看,这人是与自己乘同一辆车来的,就赶紧到了登记处,办理了住宿手续。
这个县可能是以回族居多,军武看到这家旅社的领导、工作人员几乎都戴了圆圆的白帽子,就连姑娘也戴了白帽子,算是回族服饰的体现吧!
戴了白帽子的回族姑娘将军武领到三楼一个大屋子里。这儿有十张床,姑娘看看其它床上都放了东西,就选了一张空的床铺,告诉军武就住这张床。这时,那个戴眼镜的青年人进了屋子,原来他也是住这间屋子。
军武递给他一支烟,两个人说起了门口那个民委干部检查旅社招牌的事儿,戴眼镜的青年人就打开话匣子,讲起了焉耆县的历史:“别小看这个小小的焉耆县,汉朝张骞通西域之前,这儿是西域的焉耆国呢!”
“焉耆国?”军武不太了解这段历史,听到这儿曾经是个小国家,觉得很新鲜。
“是啊,后来,清朝政府前来征讨准譪尔,随军来的大部分是陕甘回族兵丁,还有随军差役及赶车吆驴运输器械、粮袜的陕甘回民,以及随军作生意的回民小商贩。乾隆二十三年,清廷平定准噶尔叛乱后,清政府在‘屯兵戍边’的同时,实行‘移民戍边’方略,自嘉庆至咸丰的60余年中,从陕、甘一带迁至北疆不少民户,这些人中有些以后流落到焉耆。由于这儿的开都河水源充足,河两岸土地肥沃,牧草遍地,牛羊成群,是个适于生存的好地方,人们便定居了下来。以后清政府从临潭、固原地区迁来制船的木匠和船夫,还在这里修了礼拜寺,回族人口逐渐增多。道光二十三年,经喀喇沙尔办事大臣全庆奏请清廷撤回屯兵丁口302人,改招西宁、临夏、固原、平凉一带来此的回民商贩眷属近百户耕种屯兵田。以后不断有退伍的兵丁留下来,在这里务农、放牧、经商、营工谋求生存发展。世代相传繁衍不绝,逐渐变成当地的土著,自称口外人。”
“口外?”军武听到这个概念,就问:“内地人将东北称为关外,将山海关以内称为关内,那是以山海关划界;这口里口外,以哪儿为界呢?”
戴眼镜的青年人只是吐了一口烟,并没回答军武的问题,也许是觉得这问题太浅显了;或者是他也不懂。他只管接着讲:“光绪三年,陕西渭南回民起义领袖之一白彦虎与清军对抗15年,终遭失败,在清兵追击下,通过焉耆西撤。清军把浩罕侵略者阿古柏从乌鲁木齐、哈密、吐鲁番各城裹胁的回族、蒙古族群众及白彦虎余部安置在焉营。左宗棠请示清廷设立抚揖善后局,资助这些人在此地定居生活,主持抚揖善后工作的费道周,还从关内招募回民数百户,资助耕牛、农具、种子及生活物资,让其定居。仅此两项共安置回民男2200余丁、女1600余口。这是迁入焉营的最大的一批陕西回民,这些人初到焉耆经营农牧业和商业。所以,新疆解放之后,中央政府批准在这儿成立焉耆回族自治县,这是很严肃的事情。现在,这小旅社的领导不懂历史,缺乏民族意识,挨检查也是应该的。”
“呵呵,民族问题是个大问题。中央都重视呢!”军武说了一句官话,应付了他一句,算是对他一番讲演的褒奖。然后,出去吃了晚饭,回来倒在床上便睡。
这一夜,军武不知道为什么睡觉那么香甜,那么实在。直到走廊里服务员叮叮噹噹地打扫起了卫生,他才睁开眼睛。
可是,他睁开眼睛一看,慌了:这一屋子的人,怎么一下子走光了?屋子里空荡荡的,像是经历了一场浩劫似的。
他猛然想起他是乘长途公共汽车赶路的。于是就慌忙爬起来,简单洗漱了,拎起行李就往楼下跑,幸亏昨天就交了住宿费用,不然,再结帐就更麻烦了!
“同志,餐厅在左边!”服务台那位回族姑娘提醒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