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来新疆的旅途中,我看到路边的一棵树已经倒下,它像是睡去了,睡得那样裸露,睡在天地间。
它睡去多少年了?我不知道。也许,没有任何人知道。
现在,它就睡在天空下,那样的安静,那样的舒坦,四肢伸展着,婴儿一般,透着一种天真和娇憨。头顶上的天,是那样的蓝,水汪汪的,清洁明净,一尘不染。不过,也许是风起了,天空中,就飘过了一些云。一片片,一团团,白如乳。在蓝天的映衬下,云,就更白了,白成一个战栗的梦。
可总也遮不住那大片的蓝。云,是蓝底上开出的圣洁的花。
那棵树,在睡着,睡在花的梦中。
它的身下,是大地。大地,厚实而广袤,金灿灿的黄,像是涂抹了一层厚厚的油彩,质地光滑、凝重,有一种黄金般的质感。现在,大地,成为了它的背景,这样辉煌的背景,彰显着的,却是它的孤独和寂寞。
树,睡了,就睡在这样的背景上。
睡成一片干枯,枯而不烂。躯干、旁枝,乃至于每一根细小的枝条,都铁骨铮铮,硬朗成金属一样的色彩。坚硬、不腐,是它性情的本然。它用一种睡眠的姿态,昭示着它的这种本然。它的枝,并不直,屈曲伸展着,似是大地河流的脉系。是的,它本来就是一个庞大的水系,它生命的河流,曾经流淌过很多年,用它的流淌,滋润自己的生命,也滋润周围的生命,它使生命呈现过蓬勃的生机,它用生命辉煌过这个多彩的世界。它的枝上,落过鸟;它的叶上,栖过蝶。它曾经把大漠的骄阳,斑斓成片片绿荫;也曾经在微风中,作过幽微的低语,像是一位恋人默默的倾诉。现在,只是因了一次干涸,它才把曾经的诗意和芬芳,沉淀成一种往事,它才将生命凝铸成了一种记忆和永恒,但它在永恒中,却继续保持着它的流淌的姿态。
在树睡去的地方,延伸的,是无边的沙漠。沙漠中,依然有零星的绿。一株株、一簇簇的树,恣意盎然,生命在困境中倔强而从容。它用自己的睡眠,对比着周围的生机,也同时昭示着从前的自己。它从前的生命状态,就是这样的啊。而且我相信,它原来的生命状态,一定比现在它周围的树,还会更旺盛,更傲岸、挺拔。现在,它周围的树,只是它的儿孙而已。它们,是它的生命的承继者和延续者。它如一位蔼然的长者,正用慈祥的目光,为自己的儿孙作着祝福。
绿,已成为它的梦,可是,梦不死,就会有新生。
现在,它那样安然地躺着,根,依旧扎入沙土中。它的睡姿,是那样的从容而沉着,恬然而宁静,安静着一种千百年的沉默和思考。一根树枝,倔强地戳向空中,戳向蓝天和白云。根,在大地;枝,却伸向天空,它是在贯通天地吗?是的,一棵睡去的树,却仍然抱有天高地远的理想,让人不得不向它鞠上一躬。
一棵睡去的树,记忆着从前,心怀着梦想,“长了一千年不死,死了一千年不倒,倒了一千年不朽!”——这是一棵不朽的树。
我见到这棵树的时候,它睡在一张图片里,它的名字叫《胡杨》。
哦!军武看了大吃一惊。这篇稿子是自己有感于胡杨树形象的坚强而在库尔勒闲住时写成的,写完寄给了《新疆日报》,没想到,这么快就发表了!
当然,发表在版面上的文章比他想像的漂亮多了,上面配了一张图片,正是一棵挺立于沙漠路边的胡杨。当时政治气氛,这种文章不可能抢眼。字体字号都是普通的,作者名字印在文章最后,还放在括号里。
“是我写的。”军武迅速浏览了一遍,确认是自己的作品,然后点点头,对姑娘说:“写的不好,请批评指正。谢谢你告诉了我这个好消息。”
“你的文采不错啊!”姑娘由衷地赞扬了一声,接着想到了什么,马上郑重其事地问他:“依你这文字水平,如果我请你来这儿当个语文教师,你愿意来么?”
什么,来这儿当教师?那太好了!军武的心里就欢腾起来,立刻回答说:“如果有那机会……我,没问题!”说完,还像打保票似地拍了拍胸脯。
老人家听到自己的女儿与军武谈起了这个话题,使劲儿咳了咳嗓子,显然是不愿意让他们将这话题继续下去……然后提醒三哥:“军斌,你们哥儿俩,吃杏子啊!”
军武就停止了与姑娘的对话,开始吃杏子。这沙漠中的杏子,就像是哈密的瓜,甜丝丝的,比山东的杏子好吃多了。
“嗯,军武,你们哥儿俩多年不见,这次来,多住几天吧!”王福老人就军武探亲的话题聊了起来。
“哦,恐怕,我只能呆一个星期,就得抓紧回去;路上耽误时间太长了!”军武不知道怎么就把时间定了一个星期,是心里着急?还是对这儿失望?他自己也说不好。反正就是觉得不能在这儿长期呆下去。
“新疆这地方,就是交通不便利。”老人家长吁了一口气,像是深有体会。
“是呀,没想到,从乌鲁木齐到库尔勒,两天才有一趟班车。从库尔勒到这儿,十天才发一趟车。”军武叹息了车次的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