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年代，流行一句政治口号，叫“站好最后一班岗”。意思是，部队的战士，即使明天要复员离开了，今天晚上你还是要去放哨站岗，这是军人履行职责的需要，更是体现了一种道德修养。后来，这个口号传到了地方，有些干部、工人马上就要退休时，领导也是用这句话勉励他们：站好最后一班岗嘛！

不管你是否要离开了，这儿的工作你还得好好干，不能敷衍了事，马马虎虎，得过且过。军武服役三年了，按照二年的服役期限已经超期了一年，复员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但是军武的心里并没有即将离开的心情。在警卫排里，像他这个资格的人算是老兵了。在复员将至的日子里，他们一个个显得无精打采，拉拉沓沓，别说站岗的事能推就推，就是早晨惯例的出*，他们也假装头疼，懒得起来。为了纠正这种风气，警卫排长不得不骂骂咧咧，一个一个去强拉硬拽。虽然是要离开了，毕竟战友一场，看在排长的面子上，他们不得不睡眼惺忪地爬起来，勉强到*场上跑几圈。当年几年，站岗放哨出*训练，还有干不完的杂役，弄得他们心神疲惫不堪，好容易熬到了要回家的日子了，稀拉就稀拉几天吧！有时候，部队的首长也是这么想。

惟有军武，依然还是一如既往地努力着。他的北京之行，让团里的新闻报导排名由中游升到了上游。军政委在会上口头表扬了他们部队。团政委十分高兴。老首长总觉得不提拔这个小伙子像是欠了他的帐，就派了一名回家探亲的干部专程去了军武老家的村子，拿了那封外调信认真核实军武的家庭出身情况。村会计打开了人口薄子，上面写得清清楚楚：贫农。可是为什么你们出具的证明是上中农呢？面对部队干部的质问，会计推说不了解此事，问了村支书，村支书就说自己记错了。不管怎么样，这次总算是还了军武一个清白，证明他平时填写的各类表格并没欺骗组织。事情搞清楚了，政委舒了一口气，刚刚要研究军武的提干问题，上面突然下发了通知：严格控制机关提干。机关补充干部，需在连队锻炼过的优秀干部中选拔。于是，军武的提拔问题只好暂停，以后再说了。

自此，一向斗志昂扬的军武突然就相信了命运之说，记得小时候母亲常常说的一句话，心强命不随。后来他就理解为唯意志论是要失败的。看看同年入伍的战友纷纷走上了营长、连长的领导岗位，他就觉得自己在部队的奋斗已经远远地落后于他人了，即使提他当个排长，对自己这样的人也已经失去了意义，越想，他越觉得吴静说的话有道理，他应该为自己复员之后的事做打算了。

但是，这样的话，又不能与部队的首长说，部队一向是高调强调战士要为共产主义而奋斗，要为解放全人类而献身的。如果与首长谈这些复员回家建立小家庭的事情，他们会怎么想呢？

突然，他想到了阿衣古丽告诉他的那个重要消息：苏政委转到沈阳军区，来锁阳军分区任政委了。

天气出奇的好，明朗的秋日天空在一排掉了叶子的橡树上方欢快地泛蓝；树上还有最后一片金灿灿的叶子在微微颤动，簌簌作响。冷冻的大地在阳光下冒着水汽，随着太阳的升起慢慢化冻；太阳红红的斜光照着枯衰的草地；空气中仿佛有轻微的响声；附近山林里传来伐木工大声的说话声。苏政委穿了棉军大衣，军武穿了棉军装，两个从蜿蜒的盘山路上下了吉普车，带了武器往空旷的山头走去。军武的到来，不知道怎么引起了苏政委打猎的兴趣，吃了早饭，两个人就带了武器，往这猎场出发了。

“要想打大家伙，就得去后山，”司令员告诉他俩，同时又提醒：“不过，得注意安全。听说，有时候那儿会有黑熊出没呢！”

“呵呵，要是打了黑熊，我就请你吃熊掌！”苏政委笑了笑，指示司机开车。

来之前，他们到分区的军械库里挑选武器。军武看到这儿的军械像是军械博物馆，什么传统武器都有。除了大炮，这儿摆放的枪支五花八门：部队配备的冲锋枪、半自动步枪、手枪，还有很多古董：民国时期的汉阳造、朝鲜战场上美军使用的卡宾枪，军武甚至还发现了日本鬼子用过的一支三八大盖。

“这玩艺儿好！”军武不知道怎么突然喜欢上了，顺手掂到在手里。

“这支枪，是当年的抗联战士从关东军手里缴获的。市博物馆曾经拿去做展品，后来被司令员要回来，当传家宝珍藏起来的。”仓库保管员看到军武喜欢这支枪，就讲起这支枪的来历，同时，将一发子弹压在枪膛里。

军武听说了这支枪的光荣历史，立刻将它扛在肩上，走了几个正步。问苏政委：“看我像不像个抗联战士？”

“像。就是军装太新鲜了。哈哈……”苏政委看到他滑稽的样子，开心大笑起来。

苏政委是首长，当然不能拿长枪，军械员为他挑选了一支五四式手枪，两个人就上车了。

车子驶出市区，进入了山区，天气晴朗，天空上稍稍飘动着稀疏的云朵，车子开上了盘山道，道路两旁都是砍伐之后的矮树墩，树墩上长满了带灰边的圆圆的海绵状木瘤，枯败的草莓向它们伸来红色的小须；木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