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步该怎么办？她没一点点主意，她又不能把她娘家的人七七八八地弄来，那样就会更难看，她从来都没见过杨大月会动这么大的气，她现在是生幼儿园的气，怎么会想起给孩子们去验血？要是早知有这种事，她可以在中间做做手脚，血站那边她有认识的人。她现在再想，英武到底会是谁的孩子，怎么会不是杨大月的？是不是真是那个军武的？军武！军武！军武！白英在心里叫了一声又一声，她现在恨死了那个军武，这都是五年前的事了。白英现在是一点点主意都没有，因为没一点点主意她忽然伤起心来，她用手摸摸身旁的一个行李箱，她一摸，那个行李箱就倒在了地上，她弯腰又把它扶了起来，拍拍上边的土，她又伤心地看看已经被锯成了两半的床，那半个床因为只有两条腿，又被上边那么多包压着，看上去床板也要被压断了，这让她更加伤心，因为伤心，她此刻的心情倒变得十分简单，所以她突然又有了主意，她看了一眼杨大月，笑了笑，心里已经有了主意，那就是到了晚上自己就和英武睡在这半张床上，就不离开！你杨大月休想让自己离开。到了晚上她要把那些东西通通都塞到这半张床的床肚子下，她要和儿子英武睡在床上。这么一想，白英心里倒不慌了，她坐了下来，因为出了汗，她这会儿浑身都散发着白英的味道。在这县城里，许多男人都十分想念这味道，甚至于，这味道会让他们一下子就刀枪出库地兴奋起来，法国香水倒不会派上什么用场。白英坐了下来，心里不再像刚才那么慌。这时有自行车铃声在院子外边“叮当叮当”响。是杨大月给他的弟弟打了电话，让他马上过来一趟，要他把母亲马上接走，杨大月在电话里已经把发生的事情对弟弟讲了，关于嫂子的风言风语，杨大月的弟弟早就听人们说过了，所以他一点都不觉得奇怪。杨大月的弟弟从车上跳下来了，弟弟往三轮车上搀母亲的时候，白英也过来了。“就这么走了？”她说了一句，但她也没再想把杨大月的母亲留住，就是留下来，又有什么用？杨大月的弟弟还冲她笑了一下，他这么一笑，白英的脸突然红了，对白英而言，这不是害羞，是没主意。

杨大月的母亲是老了，她被人们强搀上了车，却忽然又从车里挣扎着探出头，说过几天就是她的生日了，到时候不要再买什么生日蛋糕，到时候都要早早过去，要是有刚刚出炉的点心拿两个去好了。

杨大月的邻居们就又都笑了起来，杨大月想了想，对车里的弟弟摆了下手，自己也跟着跳上了车。

杨大月从母亲那里回来已经很晚了，这几天他的鼻子总是跟他过不去，一到春天他就是这样，再加上这几天总是碰到扬尘天气，他的鼻子对尘土十分敏感，他在母亲那里往鼻子里点了一点儿鼻子药，药就都流到喉咙里边去，他是乘坐公共汽车回的家。在车上，他喉咙里“吼吼”的，弄得乘客好多人回头看他，怕他把痰吐在车上。下了车，他喉咙里还是“吼吼”的。杨大月的母亲现在和杨大月的弟弟一起吃住，屋子里挤挤的，到处是舍不得扔的旧家具，要是有地方，杨大月很想在弟弟那里挤上一段时间，他不想再看到白英，想不到自己五年来一直在受骗，这让他特别受不了。下了车，走到自己家门口的时候，他没怎么注意门口那半张床和床上的那些东西，他只觉得床上的东西像是一下子少了许多，开了门，他忽然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他把屋里的灯开了，回身再朝外边看，不由得吃了一惊，那半张床上原来是睡着人，是白英和英武，床上的东西都已经让白英塞到了床下，两条腿的床支撑不了两个人的重量，床的另一边已经给三摞砖头支了起来，两边各一摞，中间还有一摞。那一刹间，杨大月的心里忽然软了一下，他是心疼英武，他想是不是应该让英武进屋睡？但他马上打消了这个念头：“英武是谁的儿子？谁的儿子！”他在心里大声说。这一夜，杨大月睡得特别不安，一会儿一会儿地醒来，耳朵听着外边，他担心天会下雨，担心会来坏人，到后来，他干脆不睡了，躺在那里，心里一会儿比一会儿亮，天跟着也亮了起来。天真正亮起来的时候邻居家的鸽子开始“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地叫，它们一年四季总是在那里发情。杨大月凑到窗前朝外边看看，白英和英武这时候已经起来了，英武正在那里弯着腰洗脸，这让杨大月心里很不是滋味儿。杨大月一直等白英和儿子英武离开才出的门，临出门时，他把一块塑料布拉过来把那半张床苫了一下，想了想，那张塑料布又被他“哗啦”一声甩掉。

“下就让它下吧，下大雨才好！让她们都滚！又不是我的儿子！”

杨大月看了看天，天上有许多许多的云，轻飘飘的。

“五年了，居然会不是我的儿子！”

杨大月在心里大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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