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星期很快就过去了,在这一个星期里,居然一点点雨也没下,院子里那丛芍药终于开谢了,粉红的花瓣儿落了一地。白英根本就没有离开这个家的意思,而且,她好像已经习惯了,照样天天出去上她的班,她如果一天不去,她的学生和学生家长就会着急,急自己的孩子成绩下降了,这就是县城人们对白英的态度。杨大月住的院子里花池子那边有自来水,白英不知又从什么地方弄来了一个煤气炉子,她会在上边烧一点开水,早上用来洗脸和晚上用来洗洗脚,反正是天气一点点热了起来,晚上又冻不着。吃饭就更好解决,院子外有一个小面馆,还有一家小饭店,她就总是带英武去吃那里的刀削面,每人一碗,里边再加一个鸡蛋和一个肉条,有时候还会再加一长条豆腐干。刀削面吃腻了的时候她会领上英武去旁边的小饭店改善一下,要个炒菜或就是一条鱼。一开始的慌乱到了现在早变成了僵持,白英现在天天还是上班。她把被杨大月弄到屋外的家具做了一些调整,把她的梳妆台堵在了床的正面,把另外的东西堵在了另一边,这样一来,倒好像是一间没了顶子的小屋子。而且,白英现在有了某种创意,那就是她每天都要从医院那边弄回来一些输液用的玻璃瓶子,她的学校就在医院附近,她和医院里的人很熟。她用玻璃瓶子在床的另一边砌起一小堵墙来。好像是,她也没有杨大月担心的那种举动,就是会突然一下子闯进家里再也不离开,从杨大月把床一分为二锯开搬到屋外那天开始,白英就好像从来都没有要再进去的意思,是有些夸张的不屑一顾,但她心里有她的主意,那就是她等着杨大月母亲过生日的那一天,到了那一天,杨大月会不打自败,会自动求和。所以白英并不急,倒显得从从容容。这倒让杨大月打消了那种戒备,而且,好像还有某种失望,好像是,英武也已经和她母亲商量好了,也没有想要再进到这个家里的意思,这让杨大月于失望之外又十分生气,是对儿子英武。“到底不是我的种,他妈的!”杨大月自己对自己说,是谁的种呢?他想了又想,还是想不出来,他想把这话对别人说说,但又不知道该去对谁说,这就让他心里闷得慌。杨大月也想到了军武,却在心里马上否定了,从怀孕的时间上讲,是接不上。
杨大月现在上下班还骑着那辆飞鸽牌旧车子,从小到大,都是杨大月用这辆车子带着英武去镇里那个小幼儿园,下学的时候再顺便把她带回来。现在情况完全变了。一开始是,杨大月不再带着英武去幼儿园。放学的时候杨大月有时候看到英武在前边走便会从车上下来,等英武走进那条巷子,他再从另一条路骑着车子回家。而那天,他从西边那条巷子骑车过来,想不到英武正从巷子旁边的小区里和小朋友们一块出来,英武看到了他,怔住了,他看着英武,也怔在了那里,两个人同时都怔在那里,杨大月自己也没有想到自己会突然对英武说“英武上车。”让他想不到的是英武忽然哭了,而且尖厉地叫起来:“不上!不上!不上!”
“上来!”
杨大月说。
“不上!不上!不上!”
英武尖厉地叫着。
“上来!”
杨大月又大声说。
“不上!不上!不上!”
英武叫得更尖厉,哭得更厉害。
“你上不上?”
杨大月说。
“就不上——”
英武的声音拖得很长而且十分尖厉,像是已经划过了县城的整个天空,天空上好像已经有划痕了。
“混账!和你妈白英一样混账!”
杨大月厉声说。
英武吃了一惊,停止了哭叫,看着他。
“我妈不是混帐女人——”
英武又尖叫了一声。
“你妈就是混帐!”
杨大月又大声说。
“我妈不是——”
英武跟着又尖厉地叫了一声。
“你妈就是!”
杨大月再说一句。
“不是——”
英武的叫声拖得更长,县城的天空像是已经布满了划痕。
杨大月瞪着眼,已经不敢再说什么了,他发现旁边有人在笑,在看,在说,这些人都认识杨大月,在这个县城里,谁不认识谁?杨大月觉得很丢人,他把身子一偏,把车子一下子蹬了出去。耳边马上又是英武汹涌的哭声。他很快把英武的哭声甩到了后边,骑了一会儿车子,杨大月又把车子停下,用一只脚支着地,他回头看着路那边,好长时间,英武都没有出现,英武不知去了什么地方,好像是知道他在这里站着所以偏偏不过来。杨大月又把车子骑了回去,哪里还有英武的影子。
有几个女孩儿在树荫那里跳皮筋,一根红色的皮筋把她们跳得满头是汗。
“看没看见英武。”
杨大月问这几个女孩儿。
这几个小女孩儿说英武朝那边走了,还指了指。
杨大月看看那边,老半天才明白自己的母亲就住在那边。他拍拍自己脑门儿,这天是他母亲的生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