遵义东南面有个寂静的小村庄,叫钱坝村,村里的人大多都姓钱。二十多户人家的小山村依山而建,青绿的雄山将白墙黑瓦的黔北民居围绕在其间。一条清清的小河绕村流淌而过,滋养了庄稼,肥美了鱼田。平日里鸟叫虫鸣,家犬轻吠,孩童打闹,平凡平淡却是别样怡然自得的安居之地。
然而,再平静的湖水也挡不住风吹雨落,层层的涟漪不断荡漾而起,是最自然正常的现象。即便是这个因为交通略微闭塞而犹如与世隔绝的小山村,也会有家长里短的议论,也会有婴儿孩童的诞生,也会有年迈老人的辞世,也会有新婚,也会有家庭的纠纷矛盾。再小,也是个社会。
这一天,秋阳透过微黄的树叶洒在院子里,七十九岁的钱家老太太坐在摇椅中,优哉游哉地闭目养神。老太太面容慈祥,即便是满脸的沟壑也从她那张脸上读不出岁月的忧伤,反而让人觉得那一道道深深的沟纹中都写满人生故事。
她的脚边趴着一只黄色土狗,也同样有一搭没一搭地微睁双眼,打个呵欠就再度闭上。从树叶之间透射过来的阳光落在土狗上,把它身上的皮毛照射得散发出黄色的暖光。
从门口进来好几个人,男女老少都有,一个个脸上洋溢着温暖亲情的笑容。
“奶奶,我们回来了。”
“妈,你在歇凉啊?小心着凉哦,这都已经是秋天,千万不要在这里睡着了,睡着还是会感冒的。”
“祖祖,我参加了幼儿园的比赛哦,你让妈妈给你看看照片嘛。”
唧唧咋咋,吵吵闹闹,打破了小院里的寂宁安详,增添了亲人相聚的热闹和絮叨。黄狗奔着站起来,“汪汪”地围着进来的这些人撒着欢,期间还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钱老太太笑得眼睛都眯成一条缝,“你们回来也不说提前说一声,家里什么吃的都没有。”
“那有什么关系,晓得可能没有吃的,所以我们都买着带来了。你看。”
说话的这个人是钱老太太的二儿子,六十七岁的钱世高,老实本分的农村人。他还有个姐姐今年六十九岁,叫做钱世兰。这钱世兰在当地也算是个小人物,在那个年代她是少有的会读书写字的人,后来因为有些文化在村里当了个小干部。她选的男人自然也不会是个普通农民,而是镇上环保局的一个小干部。如此一来,他们家在这钱坝村里算是有钱有权的一户。
其实原本钱老太太生了六个孩子,因为家里穷,早年世道也不好,有三个饿的饿死,病的病死,没有养得活。只剩下大的儿子女儿,和最小的一个儿子,钱世兰原本是老三,可由于前面的哥姐都夭折了,她反而成了老大。现如今,最小的那个儿子到城里去当了保安,正是钱世彪。
“你叫你姐姐晚上过来吃饭没有?”钱老太问钱世高。
钱世高的女儿钱小燕说,“奶奶,你放心吧,我给我姑姑打过电话,她后面就来。我先把这个鱼拿进去杀了哈,不然放这里腥的很,一会招些猫来。”
“好,好。”钱老太高兴地笑说,“对了,欣欣不是说他参加比赛了嘛,拿照片来我看看。”
“在这里呢。”钱世高的老婆费劲地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眯着眼睛按着手机按键,“等我找找,哎呀,今天忘记戴眼镜,还有些看不清。”
“你看你们这些年轻人,眼睛还没有我好。”钱老太把手机接过来,远远地拿着,自己翻着。
重孙欣欣爬在摇椅上,调皮地笑道,“外婆的眼睛没有祖祖的好,外婆要戴眼镜,祖祖还不戴眼镜。”
钱世高的老婆也不恼,象征性地拍了拍欣欣的后脑勺,“你个小兔崽子,你妈妈怎么教你的,一点礼貌都没有。”
“嘿嘿。”欣欣一个劲地傻笑。
“那妈妈你自己看看嘛,里面还有视频,如果你找不到,一会等小燕出来给你找。我去看看厨房有什么可以帮忙的。”
“好,你去,你去。”
晚上,他们在院子里支上大圆桌,四世同堂,吃吃喝喝,说说笑笑,好不热闹。
钱老太问,“世彪什么时候回来?”
“我给他打过电话,他说可能个把星期就能回来。”钱世兰是个身型圆润的女人,和他弟弟的淳朴老实相比,她的面相反倒冷峻一些,尤其是眼睛下方脸颊上的横肉,让人一看就知道是个不太好惹的泼辣性格。
“嗯,他一定是要回来的,不回来怎么能行。”钱世高把酒杯里的酒一饮而尽,满脸通红,看得出已经有了醉意。
钱世兰不屑地撇了他一眼,“让你少飚点黄尿(方言:酒),就是不听,一天醉醺醺的像个什么样子。”
钱世高的老婆干咳两声,“就是,你们不晓得,平时在家里就是这样喝,怎么说都说不听。”
钱小燕有些不耐烦,皱着眉头说,“哎呀,你们今天就不要说这些了吧,今天可是给奶奶商量八十大寿的事情呢。”
钱世兰本来还想说什么,见钱世高把端起的酒杯又重新放下,也就把剩下的话咽了回去。
钱老太